平陽府城下的攻防戰,已經進入了令人窒息的第三日。連續兩晝夜不間斷的猛攻,除了在城牆下丟下數以千計、層層疊疊的屍體,將護城河水染成令人作嘔的暗紅色之外,起義軍竟連城頭的一塊磚石都未能撼動。
清晨的寒風吹過叛軍那延綿十數裡的大營,卷起的不再是初來時的激昂戰意,而是濃得化不開的血腥氣、汗臭味,以及一種失敗後特有的沉悶與躁動。
李定國縮在自家窩棚的角落裡,正與其他幾個同樣瘦骨伶仃的“孩兒軍”分食著一塊不知從哪裡弄來的、又乾又硬的黑麵餅。餅屑剌得他喉嚨生疼,但他還是狼吞虎咽,因為這是他今天唯一能確定到手的食物。
他的幾個義兄弟——孫可望、劉文秀和艾能奇,此刻也比往日沉默了許多,各自默默地擦拭著手中簡陋的兵刃,臉上帶著與他們十一二歲年齡不符的陰沉與疲憊。
李定國知道,昨日的攻城,他們義父“八大王”張獻忠麾下的“老營”也奉盟主王自用之命,填進去不少人,同樣損失慘重,卻連像樣的戰果都沒撈到。
整個大營都彌漫著一種古怪而壓抑的氣氛。一些靠近中軍大帳的、據說是盟主或幾位闖王嫡係的精銳營頭,還勉強保持著表麵的肅靜和戒備;但更外圍那些由新裹挾來的饑民和各路小股勢力臨時湊成的營嘯,則早已亂成了一鍋粥。
李定國甚至在去夥夫營領那少得可憐的稀粥時,親眼看到有幾夥不同營頭的兵卒,因為爭搶昨日戰場上那些戰死袍澤身上扒下來的、尚算完整的破爛軍服或一把鏽蝕的腰刀而大打出手,軍官的嗬斥聲和皮鞭抽打聲此起彼伏,卻也彈壓不住那份因絕望和貪婪而滋生的混亂。
他今天的差事依舊是給營中獨臂老兵王麻子帶領的“偏鋒隊”送些零散軍需。王麻子昨日在攻城時,僅剩的那隻手也被飛石砸傷,此刻正用破布胡亂包紮著,鐵青著臉,對著幾個同樣帶傷的手下罵罵咧咧:
“他娘的!這平陽府就是個鐵王八!盟主和那幾個闖王、大王就知道讓咱們這些爛命去填!城裡的官軍也跟瘋狗似的,箭射得又毒又準!再這麼打下去,不等城破,咱們弟兄們就得先死絕在這城外頭!”
李定國低著頭,將一小捆歪歪扭扭的箭矢和兩包劣質火硝遞過去,不敢多言。他知道,王麻子說的,或許就是營中大多數底層士卒的心聲。連續三日的慘重傷亡,早已將最初那股子攻破堅城、大發橫財的狂熱消磨殆儘,隻剩下了對死亡的刻骨恐懼和對未來的無邊茫然。
卯時,進攻的鼓角再次不情不願地響起,但攻城的聲勢明顯比前兩日弱了許多。李定國依舊被派去戰場邊緣“觀戰”。他看到,被驅趕上前的“炮灰”數量少了,也更加畏縮不前,督戰隊的刀子也似乎更狠了。城頭明軍的抵抗依舊激烈,箭矢、滾木、礌石毫不吝惜地往下砸。偶爾有幾股裝備稍好的“老營”在軍官的帶領下試圖衝擊,也很快就在守軍精準的打擊下敗下陣來。
激戰或者說,是單方麵的屠戮從清晨一直持續到午後,平陽府的城牆依舊巍然屹立,城頭那麵殘破的“明”字大旗,在硝煙中若隱若現,仿佛在無情地嘲笑著城下這些徒勞的攻擊者。起義軍的攻勢,在付出了又一輪慘不堪言的傷亡之後,終於如同精疲力儘的野獸般,不甘地、卻又無可奈何地漸漸平息了下來。
營地裡,氣氛比前幾日更加壓抑和暴躁。各營頭領再次聚集到盟主王自用的大帳之中,激烈的爭吵聲、拍打桌案聲、以及不堪入耳的咒罵聲隔著老遠都能聽見。這一次,似乎再也沒有哪個不長眼的愣頭青願意主動請纓,去啃那塊注定要崩掉滿口牙的硬骨頭了。李定國在送水時,隱約聽到帳內有人咆哮:“……再打下去,不等城破,咱們自己就先餓死了!弟兄們連飯都吃不飽,拿什麼去填那無底洞?!”
傍晚時分,當新的命令終於通過各級頭目傳遍全軍時,李定國一點也不感到意外——放棄繼續圍攻平陽府!大軍轉向,分兵四出,“打糧”就食,各自尋找補給!
這個命令一下,營中原本壓抑沮喪的氣氛竟瞬間被一種古怪而狂熱的興奮所取代。那些在平陽城下碰得頭破血流、折損了無數人馬、尤其是消耗了大量“新附”炮灰的各路“英雄好漢”,在麵對幾乎毫無抵抗能力的周邊鄉村和集鎮時,卻仿佛瞬間找回了“勇氣”,再次展現出了令人驚歎的“效率”。李定國所在的張獻忠部,也接到了向平陽府東南方向某幾處據說頗為富庶、且防備力量極其薄弱的縣鎮鄉村“打糧”的任務。
隊伍幾乎是連夜便匆匆開拔,不再有攻打堅城時的那種沉重、壓抑和令人絕望的氛圍,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急不可耐的、對即將到來的劫掠的病態渴望與原始的興奮。李定國依舊乾著他的雜活,隻是這次,他手中的空麻袋更多了,因為大人們咧著嘴、露著黃牙對他們這些孩兒軍說,這次要“打足了糧,搶夠了東西,好回去給弟兄們分分,也讓大夥兒樂嗬樂嗬,過個肥年”。
..............
喜歡騎砍:崇禎開局召喚三百可汗衛士請大家收藏:()騎砍:崇禎開局召喚三百可汗衛士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