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康師傅紅燒牛肉麵的塑料叉子在陳默掌心斷裂，滾燙的湯汁濺到手機屏幕，在“滿倉乾進華昌科技”的彈幕上暈開油漬。鳳起路營業部二樓散戶廳的日光燈管滋滋作響，空調出風口的灰絮落在他三天沒換的格子襯衫上，混著速食麵的鹹腥。
屏幕裡梳著大背頭的男人正在鏡頭前踱步，阿瑪尼西裝下露出印著漲停板圖案的紅馬甲：“家人們！華昌科技）現在就是曆史大底！”他猛地扯開領口，腕間百達翡麗在燈光下折射出st華儀的k線圖——那個讓陳默去年平安夜在餘杭塘路公廁凍得發抖的股票，此刻正以“教學案例”的形式出現在虛擬背景板上。
“看到沒？這就是主力洗盤！”男人的激光筆在虛擬k線圖上畫出誇張的黃金三角，“跟著hs327戰隊，明天至少五個點溢價！”陳默盯著直播間右上角13.7萬的人氣值，突然發現背景板邊緣在閃爍——上周送外賣時，他親眼見過洲際酒店的金色圓頂被腳手架包圍，而主播身後的“實地取景”分明是三個月前的圖片。
“管理員把那個搗亂的踢出去！”男人突然暴喝，濃妝掩蓋的眼皮劇烈抽搐。陳默眼睜睜看著自己“杭州小韭菜”的id從彈幕消失——那是他用餓了麼年終獎充值的至尊vip，曾在st天業維權群裡發過37條消息。
手指比思維更快地切到微信，“華昌科技維權群”的404提示像道傷疤。他想起群裡最後一次接龍是47位散戶湊錢請律師，帶頭的張叔在股吧直播割腕，血流在k線圖上形成詭異的紅十字。
“小陳啊，又交學費了？”
濃重的杭普話從角落傳來，穿褪色藍工裝的老張頭正用搪瓷杯刮著牙齒，杯身“2007大牛市紀念”的字樣已斑駁。他朝陳默晃了晃保溫杯：“西湖醋魚的醋是甜的，雷峰塔的倒影是假的，這些穿紅馬甲的……”話沒說完，直播間突然彈出“限時福利”：“刷十艘遊輪送《主力資金監控秘籍》！”
陳默注意到彈幕瞬間被“老師威武”刷屏，隨機點開三個用戶資料：注冊時間均為72小時前，ip地址全顯示雲南普洱——那是王瘸子賣盜版書時總說的“莊家大本營”。手機震動，hs327助理發來“點擊下載專屬app，領取華昌科技內幕消息。”鏈接後綴帶著可疑的域名。
樓下傳來美團電瓶車的警報聲，穿黃色製服的送餐員正把印著“外婆家”的保溫箱搬進營業部後門。陳默突然想起上周在洲際酒店送的兩百份鮑魚飯，簽收人穿的正是同款紅馬甲，領口繡著極小的“hs327”標誌。
“師傅，借個火。”陳默摸出皺巴巴的利群，湊近老張頭的打火機。火光跳動間，他瞥見對方三輪車上的紙箱印著“xx量化模型數據”，封箱膠帶下露出半截當票，抵押人姓名欄寫著“陳建國”——和父親的名字一模一樣。老張頭的手突然抖了下，火苗差點燒到他的劉海。
回到座位時，主播正在演示“獨家戰法”：“股價突破前高時，acd必須出現底背離……”陳默打開手機錄屏，當紅馬甲第三次喊出“滿倉乾”時，他將畫麵放大800——虛擬背景突然閃退0.1秒，露出真實場景：二十台電腦前坐著戴口罩的年輕人，屏幕上的彈幕生成器正以每秒30條的速度吐出“老師救我”“梭哈了”。
“發現你了。”陳默舔了舔乾裂的嘴唇，將錄屏片段發到東方財富股吧。起身時帶倒的折疊椅砸在地磚上，回聲驚動了門口保安。他抓起磨破的外套衝向電梯，身後傳來老張頭的喊聲：“小陳！你放在我三輪車上的盒飯——”
電梯門合上的瞬間，陳默看見穿紅馬甲的男人從貨梯口閃過，正在撕扯工牌上的“hs327首席分析師”字樣。手機彈出外賣平台通知：“您有新訂單，送往洲際酒店1709房，物品：20台電腦，備注：直播設備急用。”
深夜的風灌進領口，陳默摸出父親的上海牌手表，裂紋在路燈下像條蜿蜒的k線。表帶內側的刻字“止損如修表”硌著掌心，他突然想起老張頭三輪車裡的“量化模型”紙箱——和王瘸子賣的盜版書，印著同一款牡丹花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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