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蘇沉思,點頭:“誠然!然觀今日,老師此舉,似有深意?”
高景遞上奏折。
扶蘇接過後,目光一頓:“要恢複‘秦’為國號?”
“顯然,有人開始反思更改國號的後果了。”高景笑道,“儒家之中,確有支流主張全麵複古。”
莊子曾言:“尊古卑今,學者之弊。”以此批評儒家此派,荀子更直斥其為“賤儒”。
法家則主張:“治國之道非一,強國無需循古。”
然儒家此支流能流傳至今,必有其緣由。後世王朝頻提“古法”、“祖製”,既為自身利益,亦受儒家尊古思想影響。“祖製”一詞,至東漢儒家獨尊後方盛行,此前僅在儒家內部流傳。
彼時,其他學派如何看待“古法”?
有言:“反己不困,循古不悖,大人之誠。”
亦言:“治世不一道,便國不法古。湯武不守古而王,夏殷不變禮而亡。”
“不明法治之本,徒循古法,終將亂今。”
可見,除儒家外,其餘學派皆主張“循古而變”,重在“變”!
如齊國名將章子,又名匡章,其母得罪父,被父埋於馬棚。父死後,章子未改葬母,遭眾人非議,齊威王亦勸之。章子言:“未得父命,不敢擅動,雖父亡,亦不敢違祖父之靈。”
此舉致其仕途不順,直至“桑丘之戰”立功,方得重用。
莊子批之:“孔子不見母,匡子不見父,失義矣。”
章子初隨子思學,因此事被逐出儒家。唯孟子讚之,收為,使其承受世人非議,否則難以出仕。
由此可見,當時世人及儒家對“祖製”態度各異,儒家內部亦有分歧。
後儒家獨尊,後人對章子評價轉為一致讚揚。
唐代詩人亦頌之:“在家能子必能臣,齊將功成以孝聞。改葬義無欺死父,臨戎安肯背生君。”
……
高景望向扶蘇手中的奏折:“尊古可正名,正名即占大義……此乃儒家邏輯。‘秦’之國號,昔為習慣之稱,天下一統後,‘秦’成老秦人及權貴之名,為其攫取利益之大義。”
此次皇帝巡遊,使他們深刻領悟,故而欲重取“秦”之國號,重奪其所謂的“大義”。
唯有國號定為“秦”,他們這些老秦人方能自視高貴,以勝利者姿態自居,心安理得地攫取敗者之利。
扶蘇頓悟,望著手中奏章,道:“老師高瞻遠矚……隻是,接下來該如何應對?”
高景笑道:“這取決於皇帝你的抉擇。若心係‘秦’,則天下歸秦人,其餘六國遺民皆為敗者,皆為奴仆。若心係‘漢’,則天下一統為漢人,再無勝敗之彆。”
“學生以為‘漢’甚佳!”
扶蘇微笑,提筆即在奏章上劃一大叉,旁批:“勿再提及”。
……
嬴政於涇陽大開殺戒,直言既然心存“秦”念,便依“秦法”嚴懲。
結果近百人喪命,數千人被貶為貲徒,發配驪山修陵。
貲徒,秦法特有。犯秦法需罰金,然罰金數額巨大,犯人無力承擔,官府便貸之,犯人則以勞役抵債。
貲徒雖有薪資,卻需儘數歸還官府,待遇並不可觀。刑徒、俘虜乃國家或私產,亡故則為損失,而貲徒之死,則無足輕重。
曆史上,修陵築城,貲徒之亡遠多於刑徒、俘虜。
涇陽望族,幾近滅絕。消息傳開,鹹陽亦籠罩緊張氛圍。
密報頻傳至扶蘇、高景處,言官員間暗通款曲。
朝中官員多為前秦舊臣,各為其家族利益代言。
嬴政此舉,豈能不令他們惶恐?
亦使他們清醒認識到,今非昔比,乃漢非秦!
某府邸內,眾人焦慮圍坐。
“我等該如何是好?”
“他們太過囂張,竟為幾畝薄田而?難道忘卻秦法之嚴苛?”
“秦法何在?今法令寬鬆,人心懈怠。”
“確實,秦國已逝,法令鬆弛,而他們仍自詡秦朝功臣……”
“高景隨意的一步棋,如今竟派上了用場!”
“從秦到漢的變革,誰能預見其深遠影響?”
“扶蘇公子拒絕了恢複秦號的提議,後續如何應對?”
“皇帝此舉對我們老秦人不公,我們為統一付出了多少犧牲……”
“小心言語!”
“過往功勳已有封賞,我們不應心生怨懟。”
“可這天下是老秦人打拚而來,皇帝坐擁天下,多賞我們幾畝田地又算得了什麼?”
“宗室那邊態度如何?”
“宗室如今富足,與高景同心,怎會顧及我們?”
“景公的謀略,令人欽佩。”
“他高景再強,難道能與所有老秦人為敵?”
“想來高景早知此事,卻隱忍不發,任由皇帝出巡處理……”
“高景不敢與老秦人為敵,但皇帝敢……老秦人還能違抗皇命嗎?”
“滅族之令出自皇帝,與高景何乾?”
“……”
眾人議論,卻束手無策。
終於,有人輕聲提議:“若能掌控鹹陽,或許能讓皇帝回心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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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人應答,議論片刻後,話題仿佛從未提起。
但人人心中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