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清晨,她四點鐘就醒了,把攢了三個月的五十塊錢攥在手心裡,跑到早市上買了最新鮮的排骨和雞蛋,又去文具店挑書包。第一家店的書包太貴,第二家的圖案小寶不喜歡,第三家終於找到個藍色的奧特曼書包,老板要價五十五,她站在櫃台前猶豫了很久,最後從褲兜裡摸出皺巴巴的五塊錢零票,湊上去說:“就五十吧,孩子喜歡。”
公園門口,她不停地整理衣角——身上這件格子襯衫是去年劉女士扔掉的,她偷偷改小了,袖口的線頭還沒剪乾淨。陽光曬得柏油馬路發燙,遠處走來兩個人影,她眯起眼睛,突然愣住了。
那是小寶嗎?
孩子比去年高了半個頭,瘦得像根豆芽菜,校服袖子短了一截,露出的手腕細得讓人心疼。他低著頭跟在親家後麵,直到聽見喊聲才猛地抬頭——
“奶奶!”
小寶像顆小炮彈一樣衝過來抱住她的腿,她踉蹌了一下才站穩。孩子身上有股淡淡的汗味,頭發亂蓬蓬的,後頸曬得黝黑。她趕緊把藏在身後的書包遞過去,藍色的奧特曼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喜歡嗎?”她聲音發顫。
小寶把臉埋在新書包上蹭了蹭,突然小聲說:“奶奶,我同桌都有電話手表……老師說有急事可以打電話。”
她的心像被針紮了一下。親家在旁邊咳嗽一聲:“孩子不懂事,你彆往心裡去。”
小飯館裡,電風扇吱呀呀地轉著。她把排骨全夾到小寶碗裡,自己隻夾了一筷子青菜。小寶狼吞虎咽地吃著,突然抬頭問:“奶奶,你什麼時候回家啊?”
筷子在她手裡頓了頓,米粒掉回碗中。
“等奶奶把債還完就回去。”她笑著說,喉嚨卻發緊。
親家歎了口氣:“他嬸子,你也彆太苦了自己,小寶在我這兒挺好的。”
她沒接話,隻是伸手抹掉小寶嘴角的飯粒。孩子的指甲縫裡還有沒洗乾淨的泥,校服領子磨得起毛邊——這些細節像細小的沙粒,磨得她眼眶發疼。
送他們去車站時,小寶一直拉著她的手。他的掌心熱乎乎的,指甲掐著她粗糙的指節,像是怕她突然消失。公交車進站時,親家催促著上車,小寶突然從兜裡掏出個東西塞給她——
是顆用彩色作業本紙折的星星,邊角都磨毛了,顯然在兜裡揣了很久。
“數學課學的,”孩子眼睛亮晶晶的,“我折了二十個,這個最好看,給奶奶。”
她攥著那顆星星往回走,正午的陽光把馬路曬得發白,晃得人睜不開眼。眼淚砸在星星上,彩紙慢慢裂開一片深色的痕跡。
那年冬天特彆冷。半夜兩點,手機突然震動起來。她摸黑接起電話,親家的聲音帶著哭腔:“小寶發高燒,村裡的醫生不敢治……”
老太太的尿布才換到一半,她的手抖得幾乎握不住電話。劉女士被吵醒後大發雷霆,直到聽見“借錢”兩個字才冷笑一聲:“利息按一毛算。”
她攥著兩千塊錢衝進寒夜。手電筒的光在雪地上晃出慘白的圓斑,三十裡山路,她跑得棉鞋都濕透了。
縣醫院走廊的燈光刺得人眼睛疼。小寶躺在輸液椅上,小臉燒得通紅,嘴唇乾裂起皮,嘴裡還含糊地喊著“奶奶”。她跪在冰涼的瓷磚地上,把孩子的腳捂在懷裡——那雙腳冰涼得像兩塊石頭,襪底還破了個洞。
親家紅著眼睛說:“他嬸子,你這是圖啥呀?孩子媽都不管了……”
輸液管裡的藥水一滴滴落下。她輕輕摸著小寶滾燙的額頭,突然發現孩子耳後有道結痂的傷疤——是摔倒了嗎?什麼時候的事?怎麼沒人告訴她?
窗外,雪下得更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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