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廳的燭火重新亮起時,陸九淵指尖還沾著楚相玉留下的涼意。
青瓷瓶所在的位置隻剩一圈淡青水漬,像塊被啃食乾淨的月亮。
北城門方向的刀嘯愈發清晰,混著金鐵交鳴的悶響,像根燒紅的鐵釺正往他太陽穴裡鑽。
他扯下腰間謝卓顏送的劍,劍柄纏著的發絲蹭過掌心,燙得幾乎要燒穿皮膚。
門軸在身後發出嘶啞的吱呀聲,冷風卷著血腥味灌進來——是雁門關外的戰場在召喚。
等陸九淵躍上城牆時,月光正把雁門關的青石板染成銀霜。
六頂繡著契丹狼頭的皮帽在空地上一字排開,刀鞘相撞的脆響裡,六大供奉的重甲泛著冷光。
最前排的六供奉正舉起彎刀,刀尖卻突然一頓——
烏鞘刀的清嘯刺破風聲。
蘇夢枕立在距六供奉三步外,鬥笠紅纓被刀氣掀起,像團跳動的火。
他手中的刀沒入鞘中,刀身卻在鞘內震顫,將六供奉的彎刀震得嗡嗡作響。"中原刀,不斬無名之輩。"他聲音像浸了雪水的青銅,"報上名來。"
六供奉額頭青筋暴起,彎刀狠劈而下。
刀光未落,烏鞘刀已出鞘三寸。
僅是三寸刀氣,便在彎刀上犁出道深痕。"哢嚓"一聲,半柄彎刀墜地,切口齊整如紙。
六供奉瞪圓眼睛,喉結動了動,卻見蘇夢枕屈指彈刀,餘震順著刀身竄入他經脈——
他直挺挺栽倒時,還保持著舉刀的姿勢。
"下一個。"蘇夢枕收刀入鞘,指節抵著肋下滲血的傷口。
方才與楚相玉交手時留下的刀傷正往外翻湧溫熱,他卻笑得更肆意,"五供奉?"
五供奉握刀的手在抖。
他見過太多高手,但像蘇夢枕這般,明明麵色白得近乎透明,眼底卻燃著兩團火的,還是頭回見。
他咬咬牙,彎刀劃出半圓劈向蘇夢枕咽喉——這次沒等刀到,蘇夢枕突然抬掌。
掌風裹著碎冰似的氣勁,結結實實撞在五供奉心口。
重甲凹陷成個掌印,五供奉被拍出七尺遠,撞在旗杆上又滑下來,嘴裡溢出的血沫沾在狼頭紋章上,紅得刺目。
"原來契丹的"六大供奉","蘇夢枕用刀鞘挑起地上的半柄彎刀,"是用漿糊粘的?"他話音未落,城牆上突然爆起喝彩。
陸九淵攥緊劍柄,看見蘇夢枕的鬥笠在風中搖晃,露出半張染血的臉——那抹笑太亮,亮得像要燒穿夜色。
"蘇樓主請退下。"
紅袖神尼的聲音從陸九淵身側傳來。
老尼的灰布袈裟無風自動,腕間十八顆檀木佛珠泛著幽光。
她踏過城磚的腳步極輕,卻震得城牆磚縫裡的積雪簌簌往下落。
蘇夢枕抹了把嘴角的血,衝她拱了拱手,退到城牆下時,後背重重撞在青石板上——他方才強撐著的一口氣,到底泄了。
四供奉盯著紅袖神尼,突然怪叫著衝上來。
他的彎刀裹著黑風,刀身竟泛著詭異的紫——是淬了毒。
紅袖神尼連眼都沒抬,右掌平平推出。
掌風掃過的瞬間,四供奉的彎刀"當啷"落地,整個人像被無形的手攥住後頸,"砰"地撞在十步外的石墩上。
石墩裂開蛛網似的紋路,四供奉的吐息卻已弱得幾乎聽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