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聲碎了滿地霜。
李承恩裹緊玄鐵鱗甲,指尖在馬頸上輕輕一叩,青騅馬打了個響鼻,蹄鐵濺起幾粒雪渣。
他回頭望了眼身後的焦土——三日前還能看見長安城牆的輪廓,此刻隻有灰蒙蒙的霧氣漫過灞橋,像誰隨手扯了塊破布把整座城蒙了個嚴實。
"將軍,真不待暗衛?"跟了他十年的親衛阿七縮在樹後,聲音裹著白霧,"昨夜暗樁傳信,洛陽城外有突厥細作......"
"陛下要的是機緣,不是護駕。"李承恩抽了抽鼻子,雪粒子灌進喉管,涼得他想起今早李璠咳在龍袍上的血——那抹紅比丹鳳門的漆還豔,"你帶二十人繞潼關,若七日未見我傳回虎符......"他頓了頓,從腰間解下半塊玄鐵虎符拋過去,"燒了洛陽的密道圖。"
阿七接住虎符的手在抖。
李承恩拍了拍馬臀,青騅馬長嘶一聲衝進風雪裡。
他能感覺到懷裡的金錯刀在發燙,那是袁天罡昨夜塞給他的,刀鞘上刻著"見龍在田"四個小字——老國師說這是能破"鬼吸城"的關鍵,可他更清楚,李唐的龍氣,從來都攥在活人手裡。
洛陽城的酒旗在暮色裡晃得人眼暈。
袁天罡撚著酒盞的手突然頓住。
窗外傳來青蓮調的尾音,混著酒客的哄笑:"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儘還複來——"他擱下酒碗,青瓷與木桌相撞發出脆響,驚得鄰座的書生差點打翻醋溜魚。
"李十二。"他掀簾而出,雪落在道冠上,像撒了把鹽,"三個月前在終南山,你說"欲上青天攬明月",如今倒躲進酒肆裝醉?"
醉漢趴在條案上,墨色大氅滑下肩頭,露出半截繡著雲紋的青衫。
他抬眼時,眼底清明得像未化的雪:"袁監正,你看這洛陽城的星象——紫微星暗了七日,熒惑守心又壓著太微垣。"他晃了晃酒壺,琥珀色的酒液映著燈籠,"我若不醉,難道要學你,對著星空掉眼淚?"
袁天罡的指甲掐進掌心。
他想起今早觀星台上,二十八宿的銅人全倒了三尊,想起李璠咳血時說的"朕的長安",突然覺得這壺中酒比星圖還難懂。"你可知長安城......"
"知道。"李白打斷他,酒壺"當啷"砸在地上,"昨日有商隊從潼關來,說城是被黑霧吞的。"他踉蹌著站起來,大氅掃過袁天罡的道袍,"監正大人,你我都明白——吞城的從來不是鬼,是人心。"
話音未落,他已晃出酒肆,隻留半首未唱完的《將進酒》在風裡打旋。
袁天罡望著他的背影,突然想起二十年前在蜀道相遇時,這少年也是這樣,醉眼朦朧卻能看透人心。
他彎腰拾起酒壺,壺底壓著張紙條,墨跡未乾:"神都夜,月如鉤,奕劍門後有舊仇。"
醉仙居的燭火跳了跳。
陸九淵盯著對麵的傅君玥。
她正用銀匙攪著桂花醪糟,腕間的玉鐲碰在青瓷碗上,叮鈴作響。
可他注意到,她攪了七下,每下都停在同一個位置——那是當年奕劍門總壇的方位,他在係統麵板裡看過。
"傅姑娘今日穿了茜色裙。"他端起茶盞,水煙在兩人之間騰起薄霧,"前日還是月白,大前日是黛青。"
傅君玥的匙子頓在半空。
她抬眼時,眉梢仍掛著笑:"陸先生好記性,難不成在數我有幾件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