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檜一行,曉行夜宿,又經理數日跋涉,終於在八月二十的傍晚,抵達了西夏國都興慶府的東門之外。
遠遠望去,那興慶府城郭連綿,在殘陽的映照下,泛著一層暗沉的土黃色。城牆算不上特彆高聳,比起汴京的巍峨壯麗,或是河州那等邊關重鎮的厚重堅實,都顯得略有不及。
隻是那城頭之上,密密麻麻插滿了繪著各種古怪圖騰和西夏文字的認旗,在呼嘯的西北風中獵獵作響,倒也透著幾分異域的剽悍之氣。
賀蘭山如一條蒼龍般橫亙在興慶府的西北方向,其雄偉的身姿在暮色中顯得愈發深沉。隻是這所謂的“國之屏障”,在如今的秦檜看來,卻也並非牢不可破。
“秦天使,”副使王彥升策馬靠近,指著前方戒備森嚴的城門道,“看這陣仗,西夏人對我等使團的到來,倒是早有準備。”
隻見那興慶府東門——啟明門外,已然列著一隊約莫百餘人的西夏騎士。他們身著皮甲,頭戴氈帽,帽簷上插著五彩的羽毛,手中持著長長的騎矛,胯下的馬匹也算神駿,隻是那隊列……在見慣了宋軍嚴整軍容的秦檜等人看來,便顯得有些散漫了。
騎士之前,立著數名身著西夏官服的官員。為首一人,約莫五十餘歲年紀,頭戴一頂黑色的官帽,身著一件繡有團花圖案的暗紅色圓領袍衫,腰間束著玉帶,麵容倨傲,正眯著眼睛打量著緩緩駛近的宋朝使團。
“來者可是南朝天使?”待秦檜的隊伍在城門外十數步停下,那為首的西夏官員才揚聲問道,他的漢話雖然流利,卻帶著一股濃濃的邊塞口音,且語氣中聽不出多少恭敬之意。
王彥升正要上前答話,秦檜卻微微一抬手,止住了他。
秦檜穩坐於馬背之上,目光平靜地掃過那名西夏官員,以及他身後那些神色各異的西夏騎士,聲音朗朗,清晰地傳入每一個人的耳中:“大宋皇帝陛下遣欽差便宜行事使秦檜,奉國書前來拜會西夏國主。爾等何人?還不速速通報,開啟城門,恭迎天使?”
他的聲音不大,卻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那份從容不迫的氣度,那份源自天朝上國的天然自信,竟讓那為首的西夏官員微微一愣,臉上的倨傲之色也收斂了幾分。
“下官乃西夏鴻臚寺卿獨孤信,奉陛下之命,在此恭候大宋天使。”那獨孤信定了定神,拱手道,語氣比方才客氣了少許,“天使遠來辛苦,請先在此稍候,容下官驗過國書符節,再引天使入城。”
“可。”秦檜淡淡應了一聲,示意身後的書吏上前,將早已備好的國書副本及使臣符節遞上。
獨孤信接過,仔細查驗了一番,又與身旁的幾名官員低聲交談了幾句,這才轉身對城樓上喊了幾句。
片刻之後,那厚重的城門發出一陣“嘎吱嘎吱”的沉重聲響,緩緩向內打開。
獨孤信再次拱手道:“秦天使,請!”
秦檜這才微微頷首,雙腿一夾馬腹,當先而行。他身後的王彥升、書吏以及二十名殿前司護衛,亦是隊列整齊,神情肅穆,緊隨其後。那二十名護衛,皆是身材魁梧,目光如電,腰間的佩刀在夕陽下閃著寒光,行走之間,甲葉碰撞,發出細微而整齊的聲響,一股無形的殺伐之氣油然而生,讓那些原本還想看熱鬨的西夏守城士卒,皆不由自主地垂下了目光,不敢與之對視。
進入興慶府城內,秦檜目光如炬,不動聲色地觀察著這座西夏國都的景象。
街道算不上特彆寬闊,比起汴京的禦街,更是狹窄了不少。
兩旁的房屋,多是土木結構,間或有一些磚石建築,風格粗獷,帶著濃鬱的西北特色。不少屋簷下都懸掛著風乾的牛羊肉串,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膻味和塵土的氣息。
店鋪倒是不少,販賣皮毛、藥材、弓箭、馬具的居多,間或也能看到一些販賣中原絲綢、瓷器、茶葉的店鋪,隻是那貨物……在秦檜看來,無論種類還是品相,都遠不及汴京的琳琅滿目。
街上的行人更是五花八門。有頭裹白巾、身著長袍的黨項人,他們大多麵色黝黑,神情彪悍;有戴著小帽、穿著短褂的漢人,他們多是小商小販或工匠,神色間帶著幾分謹慎;還有不少高鼻深目、服飾奇特的回鶻商人和吐蕃僧侶,操著各種不同的語言,在街上往來穿梭。
“都讓開!都讓開!南朝來的天使老爺進城了!”幾名西夏的坊卒在前方大聲吆喝著,驅趕著路上的行人。
百姓們聞言,紛紛向道路兩側避讓,伸長了脖子,好奇地打量著這隊來自傳說中“中原天朝”的使團。
“這就是南朝來的官兒?看著倒也白淨,不像咱們這兒的將軍們那麼……那麼有勁兒!”一個裹著羊皮襖的黨項漢子,一邊啃著手裡的饢餅,一邊對他身旁的同伴嘀咕道,他說的是黨項話,但是卻也和官話差不了多少。
“噓!小聲點!沒看到人家後麵那些護衛嗎?一個個凶神惡煞的,眼神跟刀子似的!”他的同伴連忙拉了拉他的衣袖,壓低了聲音警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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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個球!”那漢子不以為然地撇了撇嘴,“咱們大夏的勇士,難道還怕了他們不成?聽說啊,前些日子,咱們邊境上的勇士,還狠狠教訓了那些宋狗一頓呢!”
“可我怎麼聽說,是宋軍打了過來,把咱們好幾個部族的寨子都給燒了?”另一個聲音插了進來,帶著幾分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