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匠人平日裡在各自的行當裡都是受人追捧的宗師級人物,
此刻在沈括麵前,卻都如虛心求教的學徒一般,絲毫不敢怠慢。
工坊四周的架子上,已經整齊地碼放了數十個裝著鏡片的小木匣,
以及近百具已經初步裝配好的“千裡鏡”鏡筒。這些鏡筒材質各異,
有牛角打磨的,有硬漆布卷製的,也有少量用薄銅皮包裹的。
“沈師傅,您這‘千裡鏡’,可真是神了!”一個負責登記入庫的年輕文吏,
捧著一本厚厚的賬冊,滿臉敬佩地說道,“前幾日呂提舉親自試了您新製的那具三尺長的牛角鏡筒,
說是能看清十裡開外城樓上的人影!這消息要是傳到軍中,
那些個將軍們還不搶破了頭?聽說咱們這院子外麵,
皇城司的緹騎都圍了三層,一隻蒼蠅都飛不進來,就怕這寶貝的製法泄露出去呢!”
沈括小心翼翼地將一片剛打磨好的水晶鏡片浸入清水中,用細絹擦拭乾淨,
對著光亮仔細端詳了片刻,這才慢悠悠地說道,語氣中帶著幾分矜持的傲氣:
“哼,搶?也得有那麼多給他們搶才行!這玩意兒,比伺候那些個嬌滴滴的官家小姐還精貴!
每一片鏡片,都得耗費咱們十幾個頂尖師傅好幾天的功夫!
這不,從泉州、福州調來的這幾位磨玉石的高手,日夜趕工,
加上咱們院裡原有的好手,這一個多月下來,也才將將磨出這六十三對合用的上品鏡片。
次一等的,倒是有百十來對,勉強能用。
至於那些個邊角料,倒是能湊出不少單筒的短鏡,給那些個斥候營的小崽子們用用,也算不浪費。”
“六十三對上品!”文吏咋舌道,“那也是了不得了!
聽說這鏡片,要用西域進來的上等無瑕水晶石,那可都是按兩算銀子的寶貝!
還得用官家畫的那什麼勞什子《幾何初步》裡的法子算角度?”
“那是自然!”沈括捋了捋頜下稀疏的山羊胡,
眼中閃過一絲隻有匠人才能理解的自得與驕傲,
“官家給的那兩本書,簡直就是給咱們這些搞光學格物的打開了一扇天窗!
老夫帶著這幫徒子徒孫日夜參詳,雖然裡麵那些個‘勾三股四弦五’的彎彎繞繞看得人頭昏眼花,
但如今對這鏡片的弧度、厚薄、如何聚光成像,那可是有了七八分心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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否則,如何能看得清十裡之外的人馬旗幟?”
他頓了頓,又歎了口氣,帶著幾分牢騷的意味說道:
“唉,就是這日子過得忒也熬人!自打進了這格致院,
快兩個月沒見過婆娘孩子了,也不知家裡那幾畝薄田收成如何。
若不是官家給的賞錢著實豐厚,家裡老小都能吃飽穿暖,
老夫才不受這份鳥氣呢!”
旁邊一個正在埋頭打磨鏡筒的泉州老師傅聞言,也抬起頭來,
苦笑道:“沈師傅說的是啊!想我老張在泉州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
何曾受過這般拘束?每日裡除了乾活便是睡覺,
連出院門喝口小酒都得層層審批,簡直比坐監還難受!
也就是看著官家給的銀子和這格致院能做出前無古人的東西,才咬牙撐著。”
“行了行了,都少說兩句!”沈括瞪了他們一眼,
“官家重用我等匠人,已是天大的恩典!能參與這等利國利器之事,
乃是我等幾輩子修來的福分!再敢在此聒噪,
仔細呂提舉聽見了,扣你們的賞錢!”
眾人聞言,訕訕一笑,又都埋頭於各自的活計之中。
他們也知道,能進這格致院,是多少匠人打破頭都想進來的地方,
雖然辛苦些,管製嚴些,但能親手造出這些驚世駭俗的“神器”,
那種成就感,是什麼也換不來的。
就在這各種聲響交織,匠人們或高聲談論,或低頭沉思,
或暗自抱怨,或相互調侃的複雜氛圍中,工坊外院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一名格致院的年輕吏員,衣衫的下擺都有些散亂,神色慌張地衝了進來,
目標直指位於院落中央的提舉簽押房,一邊跑一邊扯著嗓子,
聲音因急切而有些尖銳:“呂提舉!呂提舉!官……官家!官家聖駕已到院門口了!
快……快去迎接啊!”
工部尚書兼格致院提舉呂頤浩,此刻正在簽押房內,
與幾位從各司抽調來的經驗老到的管事,商議著如何更有效率地調配格致院日益緊張的銅鐵木料。
猛地聽到院外小吏那幾乎變了調的呼喊,他握著茶杯的手微微一抖,
茶水險些潑了出來。他霍然起身,臉上先是閃過一絲愕然,
隨即立刻被濃濃的驚喜與期待所取代,疾步衝出簽押房,
對著那小吏厲聲問道:“你說什麼?!官家駕臨了?!”
“千真萬確,呂提舉!”那小吏已是上氣不接下氣,
指著院門方向,額頭上汗珠滾滾,“小的親眼所見,
張總管親自陪著呢!儀仗都到門口了!讓您……讓您帶著諸位主事師傅,
速速……速速前往恭迎聖駕!”
“好!好!好!”呂頤浩連道三聲好,激動得在原地踱了幾步,
眼中精光一閃,立刻沉聲下令:“快!速速派人去各個工坊通傳!
命鐵牛、楚材、沈括三位師傅,以及各司的匠頭,
立刻到前院集合!不得有誤!”他又對身邊伺候的幾名吏員喝道:
“爾等也速速整理儀容,隨本官前去迎接聖駕!
萬不可在官家麵前失了體統!”
一時間,整個格致院都像是被投入了一塊巨石的池塘,瞬間波瀾四起。
各處工坊的管事得了傳令,紛紛奔走相告,呼喊聲此起彼伏。
鍛造坊內,鐵牛聽到通傳,直接將手中的大鐵鉗往地上一扔,
那燒紅的鐵錠也顧不上了,對著徒弟們吼道:“都給老子停了!
官家來了!抄家夥……不對!是趕緊拾掇拾掇!
誰敢給老子丟人,仔細他的皮!”
機件坊內,楚材聞訊,慌忙將案上的圖紙和精密零件用一塊油布仔細蓋好,
生怕被外人瞧了去,嘴裡念叨著:“壞了壞了,這身油汙還沒換呢!
也不知官家會不會嫌棄……”
琉璃坊內,沈括更是小心翼翼地將他那些寶貝鏡片一個個鎖進特製的錦盒之中,
口中還念叨著:“莫慌,莫慌,官家聖駕,乃是吉兆,吉兆啊!
說不定今日便能將這千裡鏡呈給官家禦覽了!”
一群平日裡隻顧埋頭鑽研技藝,在爐火與圖紙間打滾,
不甚講究儀容的能工巧匠們,此刻無不顯得有些手足無措。
有的慌忙拍打著身上的塵土鐵屑,有的胡亂抹著臉上的汗漬油汙,
還有的則手忙腳亂地整理著歪斜的衣帶,試圖讓自己看起來更齊整一些。
片刻之後,在呂頤浩的帶領下,鐵牛、楚材、沈括等格致院的核心匠師,
以及聞訊趕來的其他各司的匠頭管事,近百號人,
懷著既緊張又興奮、既忐忑又期待的複雜心情,
腳步匆匆地朝著格致院的大門口迎去。
遠處,隱約可見一隊身著明黃甲胄的禁軍侍衛,簇擁著一頂華貴的禦輦,
正緩緩向格致院的正門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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