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康二年二月初十,河東,太原以北。
金軍大營,朔風如刀。
\"完顏賽裡,你可發現什麼不對?\"千夫長完顏蒲速問身旁的百夫長。
完顏賽裡皺眉四顧:\"千夫長,這兩日營中...有些古怪。\"
\"如何古怪?\"
\"昨日還在的鐵浮屠第三隊,今晨便不見蹤影。問副千夫長,隻說是"換防輪休"。\"完顏賽裡壓低聲音,\"可我軍何時有過如此頻繁的換防?\"
完顏蒲速沉吟不語。
確實,自三日前上京密使到來,營中便詭異得很。先是四太子兀術和二太子宗翰在帥帳內徹夜密談,隨後最精銳的甲騎便以各種名目悄然離營。
\"你看那邊。\"完顏賽裡指向東營,\"原本駐紮拐子馬的地方,現在是什麼人?\"
完顏蒲速望去,隻見一隊裝備破舊的步卒正在搭建營帳,神情萎靡,全無鐵浮屠的威武氣勢。
\"這些人...莫非是從遼東調來的簽軍?\"
\"正是。\"完顏賽裡搖頭,\"聽說還有不少奚人、室韋人的雜牌軍也在陸續開到。\"
兩人正議論,忽聽帳外傳來急促馬蹄聲。
\"傳令!各千夫長、百夫長立即入帥帳議事!\"
帥帳內,燭火搖曳。
完顏兀術端坐主位,麵色陰沉如水。身旁的完顏宗翰神情凝重,手中緊握一卷密詔。
\"諸將聽令!\"兀術起身,聲如洪鐘,\"即日起,本帥有令:嚴守關隘,不得與宋軍浪戰!違令者,軍法處置!\"
帳內眾將麵麵相覷。
完顏蒲速鬥膽問道:\"四太子,我軍向來勇猛,為何要嚴守不出?\"
\"愚蠢!\"兀術怒目而視,\"你以為本帥願意龜縮於此?宋狗如今正得意,若貿然出擊,必中其計!\"
\"可是太子,\"另一名千夫長道,\"將士憋屈已久,若再不許出戰...\"
\"憋屈?\"宗翰冷笑,\"比起大金的存亡,這點憋屈算得了什麼?\"
他環視眾將:\"上京有令,我軍當前任務是牽製宋軍主力,不是與其決戰!誰敢擅動,本帥親自斬了他!\"
眾將不敢再言,齊聲應諾。
\"退下!各歸本部,嚴守軍令!\"兀術揮手。
眾將魚貫而出,完顏賽裡跟在完顏蒲速身後,心中疑竇更深。
帳外,夜風刺骨。
\"千夫長,\"完顏賽裡小心道,\"太子們的話,你信嗎?\"
\"噓!\"完顏蒲速四下張望,確認無人,才道,\"你我都是沙場老卒,豈能聽不出其中蹊蹺?\"
\"那你以為...?\"
\"十有八九,上頭另有大計。\"完顏蒲速沉聲道,\"調走精銳,留下老弱,表麵嚴守,暗中...必有所圖。\"
\"暗中何圖?\"
\"不知。但絕非表麵這般簡單。\"
正說間,遠處傳來隱約的馬蹄聲,由遠及近,又由近及遠,仿佛有大隊騎兵正在夜色中移動。
\"又有人在調動?\"完顏賽裡側耳細聽。
\"莫問,莫聽,莫議。\"完顏蒲速拍了拍他的肩膀,\"軍中之事,豈是我等可以置喙?做好本分即可。\"
兩人默默回到各自營帳,但心中的疑惑卻如貓抓般難耐。
二月十二日,高麗,鴨綠江畔,義州城樓。
\"李將軍,對岸今日如何?\"副將金應龍問道。
西北麵兵馬使李知柔放下千裡鏡,眉頭緊鎖:\"依舊死寂如墳。\"
\"會不會是金人撤兵了?\"
\"撤兵?\"李知柔搖頭,\"金人若要撤兵,必有大動靜。如今這般寂靜,反倒讓人不安。\"
他指向對岸:\"你看那些營帳,炊煙稀少,旌旗不動,連哨兵都懶洋洋的。這哪裡像是軍營?\"
\"那李將軍以為是何緣故?\"
\"不知。\"李知柔沉吟,\"或許是金人主力南下,留下的都是些老弱?\"
\"若是如此,正是我軍出擊良機!\"金應龍躍躍欲試。
\"不可!\"李知柔斷然道,\"我軍奉命守土,不可輕舉妄動。況且...\"
\"況且什麼?\"
\"況且老夫總覺得,這種平靜太過反常。\"李知柔望著對岸,\"金人素來驕橫,何時如此安分?\"
正說話間,城下有士卒來報。
\"啟稟李將軍,派往對岸的斥候小隊,至今未歸!\"
李知柔心中一沉:\"何時派出的?\"
\"三日前。本應昨日返回,如今已超時一日。\"
\"可有後續消息?\"
\"全無。如泥牛入海一般。\"
李知柔與金應龍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出了不安。
\"立即再派一隊精銳斥候,務必查明對岸虛實!\"
\"是!\"
\"還有,\"李知柔又道,\"即刻修書八百裡加急,將邊境異常上報開京!\"
\"李將軍,會不會是我等多慮了?\"金應龍試探道。
\"寧可多慮,不可疏忽。\"李知柔沉聲,\"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同日深夜,義州城外,烽燧台。
烽卒樸石縮在皮襖裡,瑟瑟發抖。
\"樸石,今夜輪你守夜。\"換班的同伴交代道,\"若有異常,立即點燃烽火。\"
\"知道了。\"樸石接過火石,\"對岸可有動靜?\"
\"無。死一般的安靜。\"同伴打了個哈欠,\"你仔細些,莫要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