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媽的心思跟著菜香直往上飄。她盯著何雨柱翻炒時揚起的油花,忽然想起上個月去前門飯店吃席,掌勺的大廚也是這般手腕靈活,一盤九轉大腸端上桌,油光鋥亮得能照見人影。可眼前這小子才十五歲,就能把家常菜做出飯館兒的派頭,將來要是進了國營食堂,那還不得天天吃香的喝辣的?
“老易,”她用胳膊肘碰了碰丈夫,壓低聲音,“你瞅柱子切的這肉丁,比咱廠鉗工銼的零件還齊整。”
易中海夾著辣子雞丁的筷子頓了頓,目光落在何雨柱係的藍布圍裙上——那是用勞保服改的,針腳細密均勻,一看就是出自巧手。他忽然想起賈東旭他媽,整天把“工人階級”掛在嘴上,卻連件合體的衣裳都做不利索,兒子的勞保鞋穿了三年,鞋頭都磨出窟窿了還舍不得扔。
“吃菜,吃菜。”聾老太往何雨水碗裡添了塊魚肉,“柱子這手藝,跟他娘當年有得一拚。想當年,你媽在的時候,蒸的棗花饃能甜到人心坎裡……”
何雨柱鼻子一酸,低頭往嘴裡扒拉米飯。他記得母親蒸饃時,總愛往麵裡摻點白糖,掀開籠屜的瞬間,甜香能飄滿整條胡同。可自打父親走後,家裡就再沒蒸過白饃,窩頭都得摻著野菜吃。
“老太太,您嘗嘗這蘿卜湯。”一大媽殷勤地遞過湯勺,心裡卻在合計——聾老太無兒無女,名下那三間北房可是實打實的資產。要是能讓柱子給老太太養老,將來這房子……她不敢往下想,隻覺得手裡的搪瓷勺都變沉了。
易中海抿了口蘿卜湯,忽然想起廠裡正在評“五好家庭”,要是家裡有個會做飯的小子,評先進說不定能加分。再說了,賈東旭那婆娘太貪心,上次墊付的醫藥費至今沒提,哪像柱子,送塊肉都要掰扯清楚糧票斤兩,算盤打得精,卻不占人便宜。
“柱子,”他放下湯碗,掏出旱煙袋,“明兒我帶你去見同仁堂的周大夫,那是我遠房表哥,解放前頭在禦膳房當過差。”
何雨柱眼睛一亮,手裡的筷子差點掉地上。禦膳房出來的大夫,那可是見過真章的,要是能學兩手藥膳方子,師傅的病說不定有救了。
“那敢情好!”他忙不迭點頭,忽然想起什麼,從褲兜裡摸出張皺巴巴的紙,“一大爺,您幫我瞅瞅這方子,是不是有問題。”
易中海接過紙展開,隻見上麵歪歪扭扭寫著“桂枝三錢、白芍二錢、生地黃五錢”,眉頭登時皺成川字:“誰開的方子?這寒溫雜糅,吃了準得拉肚子!”
何雨柱把賈東旭的事兒簡略說了,易中海越聽臉色越沉,煙袋鍋子在桌上敲得咚咚響:“難怪這小子老喊肚子疼!賈張氏那婆娘,為了省倆錢,肯定是讓衛生所的學徒抓的藥,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一大媽撇了撇嘴,夾起一塊回鍋肉放進聾老太碗裡:“可不是嘛,上次我看見她把東旭的勞保手套剪了給自個兒納鞋底,就知道這家人靠不住。”
聾老太歎了口氣,用手帕擦了擦嘴:“人啊,得憑良心過日子。柱子他爹雖說走了,可這倆孩子沒短了誰的禮數。雨水,上回你給奶奶送的窩窩頭,奶奶還留著半塊呢。”
何雨水臉紅了,小聲道:“奶奶,那窩窩頭都硬了,您彆吃壞肚子。”
“傻丫頭,”聾老太摸了摸她的頭,“那是你的心意,奶奶舍不得吃。”
飯桌上一時安靜下來,隻有搪瓷勺子碰碗的聲響。何雨柱忽然想起師傅臨終前塞給他的那張紙條,上麵寫著“藥膳同源,用心即可”。他抬頭看看聾老太滿是皺紋的臉,又看看易中海夫婦算計的眼神,忽然明白,這四合院的日子,就像他燉的蘿卜湯,看似清寡,實則藏著百味人生。
……
掌燈時分,何雨柱收拾碗筷,一大媽搶著要洗碗,被他攔住了:“您歇著吧,我來就行。”看著這小子在灶台前忙碌的背影,易中海忽然想起自己剛進廠那會兒,也是這麼勤快,見誰都笑,沒多久就當上了學徒班長。
“柱子,”他掏出煙盒,遞過去一根“大前門”,“以後有啥難處,隻管跟大爺說。你師傅走得早,我就當半個爹……”
話沒說完,就被聾老太打斷了:“老易啊,你家東旭的事兒,還是早點跟廠裡說清楚的好。這年頭,弄虛作假冒不得。”
易中海臉上一熱,尷尬地咳了兩聲。他當然知道賈東旭的轉正考核沒戲,可就這麼放棄,又實在不甘心——畢竟,他都把養老的算盤打在那小子身上了。
“老太太說得對,”何雨柱擦著手過來,“強扭的瓜不甜,一大爺您犯不著為這事兒糟心。”
易中海抬頭看他,忽然發現這小子的眼睛亮得像屋簷下掛的冰棱子,清澈見底,卻又透著股子機靈勁兒。他忽然想起賈張氏昨天在院門口罵街,說易中海“占著茅坑不拉屎”,而柱子卻從沒在背後說過誰的壞話,就算許大茂天天找茬,他也就是笑笑拉倒。
“柱子,”他終於下定了決心,“明天我帶東旭去廠辦坦白,這事兒就到此為止。以後……”他看了眼正在幫聾老太捶腿的何雨水,“以後咱們多走動走動,你一大媽蒸饅頭的手藝,可是一絕。”
何雨柱笑了,他聽出了易中海話裡的意思。其實他早想明白了,與其跟賈張氏那種人糾纏不清,不如實實在在對聾老太好,至少老太太心裡明鏡似的,知道誰是真心誰是假意。
……
夜很深了,何雨柱背著妹妹走過中院,月光把兩人的影子拉得老長。何雨水趴在他肩頭,嘴裡還嘟囔著:“哥,你做的辣子雞丁真好吃,比三大爺家過年的紅燒肉還香……”
他笑了笑,輕輕拍了拍妹妹的背。路過賈張氏家時,聽見屋裡傳來爭吵聲,應該是二大媽又來要藥鍋了。他搖搖頭,加快了腳步,忽然覺得肩膀上的重量很暖,暖得讓他想起母親在世時,也是這樣背著他走過無數個星光滿天的夜晚。
回到家,何雨柱摸出藏在炕席底下的《藥理真解》,煤油燈芯子滋滋作響,照亮了書中“君臣佐使”四個大字。他忽然想起易中海說的同仁堂周大夫,心裡湧起一股熱流——或許,這就是命運吧,讓他在這艱難的歲月裡,遇到願意拉他一把的人。
窗外,許大茂的自行車鈴聲又響了起來,這小子大概是剛從公社放電影回來,車筐裡說不定又藏著老鄉給的雞蛋。何雨柱吹滅油燈,躺在炕上,聽著妹妹均勻的呼吸聲,忽然覺得,這四合院的日子雖然瑣碎,卻也充滿了希望。隻要肯下功夫,總有一天,他能靠自己的手藝,讓妹妹吃上真正的紅燒肉,讓聾老太喝上滋補的藥膳湯,讓易中海夫婦知道,什麼叫做“真心換真心”。
這一晚,有人在算計著糧票肉票,有人在謀劃著未來出路,有人在回憶著逝去的親人,有人在編織著明天的夢想。而那盤吃剩的回鍋肉,那碗沒喝完的蘿卜湯,還有那本泛著藥香的舊書,都在訴說著同一個道理——在這煙火人間,唯有腳踏實地,方能不負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