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天公作美,飯好之時,雨也停了。
一陣涼風吹過,散去了愁雲霧氣,見著了幾分天光,隻是太陽早已落山多時,天色雖是亮了幾分,卻也堪堪日暮。
廚房燭火依舊,李大狗倒了瓢水,正要去外麵洗手,早先注意他的衛殊,立馬跳了出來,跟在他的身後。
出門之後,笑盈盈道:“李大哥要洗手麼?我來幫你倒水……”
“你倒是眼尖,現在怎麼不怕冷了?”李大狗笑著把手中水瓢,遞給衛殊探出來的兩隻小手。
“剛剛烤了好些時間的火,再說現在雨也停了,隻是我爹爹一再叮囑,才多穿了兩件衣服,其實我也不太怕冷的。”
嘴上不願承認,倒水的雙手卻在不自覺的抖動,灑出了不少清水。
李大狗把腰壓低了些,這才使他不那麼吃力,好奇問道:“與我說說看,你是生什麼病了?”
衛殊緩緩傾手,水柱均勻流下,隨口回道:“也沒什麼要緊,就是有些咳嗽,吃了藥就好,娘胎裡帶出來的,算不得什麼事兒,這次我爹帶我出來就是為了根治這病,以後就不用再吃藥了。”
李大狗平視衛殊頭頂黃發,心中歎息,‘大凡天生病症,都難根治,看衛同對其寵溺模樣,多半問題不小,隻是衛殊年幼,還不清楚其中輕重’
於是回應一聲,不再多問,雙手洗淨,瓢裡還剩一小半水,衛殊收起之後,“哈……”一聲,雙手用力,往高裡潑了出去。
誰知高是高了,卻也落得太近,嘩啦啦,一股腦兒落在兩人跟前的泥水之中。
好在李大狗眼明手快,在那泥水濺射兩人之前,一把抓住他的臂膀,跨入廚房門檻。
放下他時,隻覺得入手不足四十斤重,實在不像是個換齒之年的孩童。
這身子骨,委實虛弱的很。
衛殊渾不在意的哈哈大笑,見父親轉頭看來,怕被責罵,斜眼仰望著李大狗,細聲說道:“李大哥好身手,朱二哥果然沒有說錯……”
雖然不知朱權都說了些啥,李大狗也是會心的點了點頭,柔聲說道:“水瓢放回原處,我去鍋裡看看。”
“好嘞!”
衛殊脆生生答應,幾步將瓢丟入水缸,還不忘蓋上板蓋。
李大狗行至灶前,揭開鍋蓋,一陣撲鼻香味伴隨著蒸氣,轉眼間彌漫了整個廚房。
鹹香臘肉、焦香米飯、還有甜香的花生、青豆,一一可辨。
年幼嘴饞的衛殊,早已站了過來,伸長了脖子往鍋裡打量。
李大狗見此,怡然笑道:“客廳櫥櫃裡有碗,你去拿來,我給你裝上半碗,你可先吃……”
衛殊大喜,望了一眼父親,見他沒有反對,立馬蹦跳著就要出去。
大概是想到櫥櫃太高,兩位老人腿腳不便,朱權不太放心,也跟了出去。
衛同訕道:“犬子頑劣不堪,讓兄台見笑了。”
李大狗取來香油,倒出一兩左右,趁著飯熱,用鍋鏟攪拌均勻,回道:“先生言重,衛殊正值天真爛漫,嘴饞好動不過人之常情,算不得什麼頑劣。”
衛同手握一個木柴,一時不知道該不該放進灶裡,聞得“先生”兩字,停住了手,愧道:
“先生二字,實不敢當,在下徒然讀書半生,終究不過一介縣學秀才,而今添為家鄉塾師,實在無才無德,當不得先生稱謂。算來我自癡長幾歲,托一句大,你便喚我一聲衛兄即可。”
李大狗早有向他請教的打算,得此機會自然不會放過,微搖腦袋,誠心的說:
“常言道,‘才學不以功利顯,德行不以盛名量……’先生不必過謙。你我道左相遇,倘若有緣還能同行半程,說不得,就有一些學問上的事情,要向你請教,到時還望先生不吝賜教才好。”
“賜教之言,愧不敢當,先賢教誨,‘三人行,必有我師……’你我倘若同路,能夠取長補短,也乃一件美事。隻是……隻是駑馬難行,兼又我兒體弱,恐將耽擱兩位行程……不知……”衛同一時踟躕,語言訥訥。
李大狗一邊拌飯,一邊推誠再道:“不怕先生笑話,李某性格跳脫,自幼喜好耍槍弄劍,向來不耐習文,雖然也有多位先生教誨,隻是耳過便忘,不曾記下三分,一手臭字,更是猶如狗爬。
近來年長,又逢練武沒有什麼進展,耐不住家裡煩悶,便與好友同車遊曆,拜會江湖朋友。這一路去,需過塗水,經泗沂、定襄、豐萊、振武,入陽關而還。
倘若回家之時,沒個長進,隻怕要吃不了兜著走了,所以,先生萬萬不要推辭,我是真心實意向你求教來著。”
今日相識不到半個時辰,衛同已然覺得李大狗這人,有些琢磨不透,看其車馬器具,應是金門繡戶人家,觀其衣著行裝,卻又像是一個江湖武人。
偏生還對庖廚之事,熟稔非常,與這兩種身份皆不相符,真是奇怪的很。
心下隻當他是一個性格比較古怪的人,好在舉止有禮,待人謙和,端的是個清爽喜人,誠心實意的磊落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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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非如此,出門在外的衛同,是萬萬沒有與其深交的打算。
如今聽他這麼說來,衛同方才恍然,讚道:“兄台有向學之心,實在難得。正好我父子也是去往襄京,與二位同路,屆時凡有下問,必不敢有絲毫怠慢。”
複又推脫著道:“隻是衛某才疏學淺,實在當不得先生兩字,還請兄台原諒則個。”
李大狗也是知道,這年代的先生稱謂,比不得往昔隨意,遂答應道“既然如此,我便喚您夫子可好?”
“衛兄最好,夫子也可,正好是我衣食所係……”衛同哈哈一笑。
就正有道,李大狗自然高興,正要確認一下,衛同父子前往襄京,如何求醫問藥,衛殊已經拿著碗筷回來,幾步跳過門檻,笑嘻嘻湊過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