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裡的吵鬨不知何時歇了些,隻有晚風還貼著窗紙溜過,帶著點夏末的熱。
何雨柱三口兩口啃完白麵饅頭,把空碗往桌上一擱,發出“當”的一聲輕響,眼裡的光亮得驚人。
於冬梅被那聲響驚得縮了下肩,抬眼時撞進他滿是笑意的眸子裡,臉頰的紅又深了幾分,捏著他腳踝的手,悄悄鬆了鬆。
夜色漸深,中院的燈亮得稀稀拉拉,賈張氏的哭嚎聲卻還在院裡打著旋兒,撞得各家窗紙沙沙響。
佟誌推著自行車剛進中院的院門,車軲轆碾過碎石子發出“嘎吱”聲,正好撞見賈張氏拍著大腿在易中海門前撒潑,藍布褂子被汗水浸得發亮,頭發亂得像團雞窩。
他把自行車往自家牆根一靠,車鈴“叮鈴”晃了聲,皺著眉打量了片刻。
才慢悠悠開口,聲音裡帶著點剛加完班的疲憊,卻透著股穩當勁兒:“這老太太今兒又是唱的哪一出?這大晚上的,就不能讓院裡清靜會兒?”
院子裡正扒著看熱鬨的鄰居們見他來了,像是盼著了主心骨。
住在前院的王大偉在服裝廠當搬運工,最愛湊熱鬨,趕緊從人堆裡擠出來,臉上堆著熱絡的笑。
他嗓門故意提得老高,生怕院裡人聽不見:“哎喲,一大爺您可算回來了!您快管管賈張氏吧!
從傍晚鬨到這時候,嗓子都快喊啞了還不歇著,易大爺被她堵著門罵到現在了,這哪像話啊!”
這話聽著是求佟誌做主,王大偉眼神裡卻閃著點看戲的光——
誰不知道賈張氏是院裡有名的滾刀肉,蠻不講理起來能把活人氣死。
如今撞上剛上任的佟誌,還是個文質彬彬的大學生,眾人都等著看這新官怎麼對付這潑婦,心裡頭早把鑼鼓敲得震天響。
佟誌哪能看不明白這層心思?
他臉上不動聲色,反倒溫和地笑了笑,擺了擺手:“您可彆這麼喊,折煞我了。”
他指了指自己身上沾著機油的工裝,語氣誠懇,“‘一大爺’這稱呼,我一個毛頭小子哪擔得起?也就是大家夥兒抬舉,選我出來跑跑腿,給院裡搭把手,談不上什麼‘大爺’。”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還在哭鬨的賈張氏,又落回那鄰居身上,語氣依舊平和,卻透著不容置疑的條理:“再說了,我這剛走馬上任沒兩天,院裡的規矩還沒摸透呢。
真有啥事兒,哪能我一個人拍板?傳出去倒顯得我獨斷專行了。”
說著,他往後院方向揚了揚下巴,臉上露出點恰到好處的倦意,揉了揉腰:“勞您駕,幫我去後院喊一下二大爺成不?
我今兒在廠裡盯了一天設備,腿都快不是自己的了,實在挪不動道。人多了好商量,總比我一個人瞎琢磨強。”
這話既給足了對方麵子,又順理成章地把擔子分了出去,堵得那想看熱鬨的鄰居張了張嘴,王大偉隻好訕訕地應著:“成,我這就去喊。”
剛打發走人,西屋的門“吱呀”開了。
文麗摟著燕妮探出頭來,燕妮小腦袋還往她懷裡縮,顯然是被外頭的吵鬨嚇著了。
“佟誌,你可回來了。”
文麗的聲音帶著點擔憂,見佟誌一身疲憊,又趕緊道,“快進屋歇歇?”
“不了,先把這兒理順了。”
佟誌衝她溫和一笑,指了指前院方向,“文麗,麻煩你去前院喊一下三大爺,就說院裡有事兒,讓他過來搭個手。人齊了好說話,省得夜長夢多。”
他說話時語氣平穩,眼神清亮,絲毫不見被潑婦鬨事的煩躁,也沒被鄰居的攛掇帶偏。
文麗看他一眼,心裡那點不安慢慢落了地,把燕妮遞到了佟誌的懷裡,點點頭:“哎,我這就去。”
燕妮怯生生地往佟誌懷裡湊了湊,他伸手摸了摸女兒的頭,目光重新投向還在撒潑的賈張氏,嘴角噙著點若有若無的笑意——
真以為他這大學生是好拿捏的?
對付這種人,硬剛是笨辦法,把規矩擺出來,把眾人請進來,才是正經路數。
院裡的風還在吹,賈張氏的哭嚎聲漸漸顯得有些孤零零的,沒了剛才那股子囂張勁兒。
後院的二大爺劉海中被喊來時,手裡還攥著個搪瓷缸子,臉上老大不樂意。
他早就聽見前院的動靜了,躲在屋裡一邊喝茶一邊跟二大媽念叨:“這賈張氏就是個攪家精,誰沾誰晦氣,讓那新上來的佟誌去頭疼吧。”
話是這麼說,心裡卻揣著點看熱鬨的心思——憑啥你佟誌一個毛頭小子剛進院就當一大爺?今兒正好瞧瞧你怎麼栽跟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