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點，師父的煙袋鍋敲響我的窗欞。
"相相今天的晨光。"
東方的魚肚白中透著一絲蟹殼青，雲層邊緣染著淡淡的櫻草色。師父吐著煙圈說："青主風，黃主雨，這顏色..."
"今天有場急雨，但午後就放晴。"我接口道，突然發現自己的聲音和師父有了同樣的韻律。
師父笑了，煙杆指向菜畦："看明白沒？菠菜葉上的露珠呈橢圓形，主東南風；蔥管上的露水結成珠鏈，主晴天。"
後來氣象app驗證了我們的判斷，但師父說："手機預報是死的，天地呼吸是活的。"
道觀廚房裡，師父讓我盯著灶火看。
"火候分文武。"他撥弄柴薪，"文火如少女呼吸，武火似壯漢揮拳。"
我注意到熬藥的陶罐周圍，水汽凝結成特定的圖案："師父，這水珠排得像北鬥七星！"
"好眼力。"師父撒了把鹽，"藥罐結露若成星象，這劑藥就能通天地。"
蒸饅頭時，師父突然掀開籠屜："看這饅頭裂口的紋路——三縱一橫，今天有客從西南來。"果然午時來了位雲南的藥材商。
山溪邊洗衣，師父擰著道袍問："看出什麼了？"
"袖口磨損最重..."
"看水紋。"師父把衣服浸入溪流，"洗衣粉的泡沫往左旋，說明衣服主人肝火旺；往右旋，則是腎水不足。"
他忽然撈起一件中衣："這件的領漬呈放射狀，是夜間盜汗所致。"後來廚房老李承認，他確實已經瞞著大家吃了一個月降壓藥。
最神奇的是對床單的相法："晾曬時哪邊先乾，就說明睡覺時哪個臟腑有熱。"說著把老道的床單西南角多擰了三把。
我掃著銀杏落葉，師父突然按住掃帚。
"看葉子落地的朝向。"
南院的葉子多背麵朝上，北院的卻正麵朝上。師父撚起一片說："背麵朝上主陰氣盛，這片地該曬曬太陽了。"
他教我特殊的掃法："從震位起掃，順應木氣生發；遇到蜘蛛網要留三分，那是"天網"收煞氣。"後來我發現，按此法打掃的禪房，香灰落地的紋路都會自然形成卦象。
掃到藏經閣時，師父突然用掃帚尖在青磚上畫線："看這道磚縫，像不像條分界線？從這開始，落葉的朝向全反了。"後來查檔案，這裡曾是明代道士閉關的結界所在。
幫師父穿針引線補道袍，我總穿不進。
"不是手抖，是心躁。"師父接過針線，"看好了——"
銀針在陽光下劃出弧線，線頭突然自己鑽過針眼。師父說這叫"心針相應"，然後讓我觀察針鼻的反光："針鼻亮如新月時最好穿線，暗如烏雲時就該歇歇眼睛。"
補到右衽時，師父的針腳突然由密變疏："這裡要多留空隙，是給真氣留的通道。"他指著道袍內襟的暗紋，"看這些縫線的走向，連起來就是幅導引圖。"
整理古籍時，師父突然抽出一冊《黃庭經》。
"相相這本書。"
我注意到書頁邊緣的磨損不均勻："第三章和第七章翻得最舊..."
"看墨痕。"師父翻開某頁，"這個"道"字左側墨色深，是被手指反複摩挲的——前代祖師在此處有過頓悟。"
他教我特殊的持書法："左手托書如捧水，右手翻頁似撫琴。"說也奇怪，按此法翻閱時，那些蟲蛀的頁角竟不再碎裂。
最令我震撼的是對藏書印章的相法："印泥泛金光的，是子時蓋的；發烏光的，是午時蓋的。這位前輩在陰陽交替時蓋的章。"果然印文落款正是冬至一陽生之時。
道觀的狸花貓產崽，師父讓我"相小貓"。
"這隻叫聲洪亮..."
"看肉墊。"師父托起幼貓的爪子，"粉底帶黑斑的將來會捉蛇，純黑的專逮老鼠，粉紅的愛撲蝴蝶。"
他指著母貓的乳汁："左邊乳頭分泌多，這些崽體格壯；右邊少的，性子更靈巧。"三個月後果然應驗，右排吃奶的小貓最先學會開窗插銷。
最神奇的是對貓眼的相法："瞳孔收縮時呈棗核狀的，夜裡能見鬼；呈直線的，隻會抓耗子。"說著把那隻"棗核眼"的小貓送給了經常夢魘的小道士。
除夕守歲，師父讓我相他的舊懷表。
"表蓋有劃痕..."
"看秒針。"師父打開表殼，"每次走到"申"位就顫動，是三十年前被雷劈過的緣故。"
子時正，懷表突然停走。師父卻笑了："好時辰！這表當年就是子時被雷劈停的，今天又停在同一個時辰——圓滿。"
他最後教我相自己的掌紋："生命線分叉處有顆痣，是你入道的標記；感情線斷而複續，是遇上貴人的征兆。"說著把自己的煙袋鍋放在我掌心，"現在，它該換主人了。"
窗外飄起小雪，師父的白胡子與懷表鏈子一起泛著柔光。在這個瞬間，我突然明白：真正的相術，不過是學會用天地的方式，去愛這世間的萬千氣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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