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前的清晨,藥膳館的屋簷結了一層薄霜。我嗬著白氣推開後院小門,發現鄭淮安已經在石磨旁忙活開了。老人家的棉襖上沾滿黑芝麻粉,活像隻花臉的熊貓。
\"老程,芝麻炒好了!\"他舉起竹篩,黑珍珠般的芝麻粒在晨光中泛著油光。
我撚起幾粒嘗了嘗,香氣在齒間迸發,帶著微微的焦甜。\"火候正好,再炒十秒就過了。\"
程明揉著眼睛出來,鼻子一抽:\"好香!今天做芝麻糊?\"
\"黑芝麻核桃糊。\"我翻開師父的手劄,\"冬至一陽生,正是補腎時。\"
製作從選料開始。黑芝麻要粒小皮薄,核桃得是紙皮品種。程明把兩袋原料倒在案板上,我們三人像尋寶般挑揀著。
\"這顆不行。\"我捏起一粒芝麻,\"表麵有白點,是黴變的征兆。\"
\"爸,您這標準比實驗室還嚴。\"程明舉著放大鏡,\"這年頭誰還一粒粒挑芝麻啊?\"
\"你嘗嘗這個。\"我遞給他兩粒芝麻——一粒精挑的,一粒普通的。
程明嚼了嚼,眼睛瞪大:\"真的不一樣!挑過的更甜!\"
\"《雷公炮炙論》說"芝麻非揀不靈"。\"我篩著芝麻,\"雜質不僅影響口感,還會乾擾藥性走向。\"
炒製環節最考驗功夫。芝麻要在陶鍋裡慢火翻炒,不能用金屬鍋——銅鐵之器會與芝麻油產生化學反應。鄭淮安掌控著火候,我則用竹鏟不停翻動,讓每粒芝麻均勻受熱。
\"看,開始跳舞了。\"我指著鍋中微微彈跳的芝麻粒,\"這是油脂滲出的信號,再炒三十秒就得起鍋。\"
程明舉著測溫槍:\"爸,鍋溫才120度,遠低於不飽和脂肪酸的分解溫度!\"
\"科學驗證了古法。\"我笑著把芝麻倒入石臼,\"現在知道為什麼要慢火了吧?\"
研磨是門藝術。先粗碎,再細研,分三次加入核桃仁。石臼的節奏要穩,力度要勻,就像打太極——師父當年教我時,光這個動作就練了三個月。
\"我來試試!\"程明接過石杵,才搗幾下就手腕發酸,\"天啊,這比健身還累!\"
\"所以現在都用電動粉碎機。\"鄭淮安抹著汗,\"可機器高速摩擦會發熱,芝麻油就氧化了。\"
研磨好的糊坯散發著迷人的堅果香。我加入少量蜂蜜和山泉水,開始最關鍵的\"打糊\"——用竹筷順著一個方向攪拌,直到糊體泛起絲綢般的光澤。
\"這步不能用攪拌器?\"程明揉著發酸的手腕。
\"機械攪拌會破壞油脂乳化結構。\"我挑起一團糊,\"看,這種"掛筷不滴"的狀態,才是最佳吸收度。\"
熬煮時更有講究。銅鍋預熱後先下薑汁,再入糊坯,文火慢熬。薑汁能激發芝麻藥性,還能預防膩膈。
\"爸,這泡沫...\"程明指著鍋邊泛起的細密氣泡。
\"快攪!\"我急忙遞過竹鏟,\"這是精華,叫"芝麻油花",富含維生素e。\"
前廳傳來熟悉的咳嗽聲。我探頭一看,是社區醫院的劉醫生,攙著位佝僂的老太太。
\"程教授,這是我母親。\"劉醫生苦笑,\"阿爾茨海默症中期,最近連我都不認得了。聽說黑芝麻補腦...\"
老太太目光呆滯,嘴角掛著涎水。我看了看她的舌苔:舌質淡紫,苔薄白,典型的腎精虧虛之象。
\"正合適。\"我盛了碗剛出鍋的芝麻糊,\"趁熱喝,加了一味引經藥。\"
劉醫生小心地喂母親。老太太起初抗拒,嘗了一口後卻主動張嘴。一碗下肚,奇跡發生了——她渾濁的眼睛突然清明了幾分,盯著兒子看了許久,含糊地叫了聲\"小軍\"。
劉醫生瞬間紅了眼眶:\"媽!您認得我了?\"
\"暫時的。\"我輕聲解釋,\"芝麻糊能短暫改善腦部供血,但根治需要長期調理。\"
我包好七天的量,囑咐道:\"每天卯時服用,配淡鹽水為引。\"轉身又取來個小瓷瓶,\"這是紫河車粉,每周加一次,米粒大小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