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州港的晨霧還未散儘,海風裡已經裹滿了喧囂。巨大的“津州市舶司”牌樓下,張辰身著玄黑十二章紋袞服,蘇映雪皇後鳳冠霞帔伴在身側。眼前的海灣,徹底變了模樣。不再是月前海盜肆虐時的破敗蕭條,而是被密密麻麻的船帆填滿,桅杆如林,仿佛一夜之間長出了鋼鐵的森林。
紅的、黃的、藍的、白的……各色旗幟在桅頂獵獵作響,繪著張辰從未見過的異獸與圖騰。皮膚黝黑的昆侖奴扛著巨大的木箱,高鼻深目的胡商捧出絲綢包裹的珍奇,操著各種古怪口音的呼喝聲、號子聲、樂器聲混雜著海鷗的鳴叫,彙成一股沸騰的聲浪,狠狠撞擊著嶄新的碼頭和觀禮台上每一個人的耳膜。
“吾皇萬歲!大夏萬歲!”岸上,自發聚集的津州百姓,以及從各地湧來的商旅,爆發出山呼海嘯般的呐喊,聲浪幾乎要掀翻觀禮台的琉璃瓦。
秦山大步流星地跨上觀禮台,一身嶄新的靖海都護府玄色麒麟官袍,襯得他魁梧的身形更加挺拔。他單膝跪地,甲葉鏗鏘作響:“陛下!靖海都護府都督秦山,率‘鎮海’、‘定海’、‘靖海’三艘新式霹靂艦,並南洋、西洋、東洋各國使節商船,恭賀開海大典!請陛下檢閱!”
他聲音洪亮,帶著海風淬煉過的粗糲,眼神裡卻沒了前些日子在揚州法場外的陰鬱,隻有一片熾熱的忠誠與自豪。
張辰上前一步,親手將他扶起,目光掃過台下那三艘明顯比周圍船隻高大一截、船身覆蓋著鐵甲、船舷兩側露出黑洞洞箭窗的巨艦,朗聲笑道:“秦都督,乾得漂亮!這三艘霹靂艦,可是你從船塢裡親自盯著,拿錘子‘敲’出來的,如今看來,敲得好啊!”
“嘿嘿,”秦山摸著後腦勺,難得露出一絲憨厚,隨即又挺直腰板,“為陛下,為大夏,末將肝腦塗地!這霹靂艦的筋骨,都是咱大夏的好木料、好鐵匠,再加上諸葛先生搗鼓出來的火藥箭圖紙,才成了海上蛟龍!上月那幾艘扶桑關船,撞上來就是找死!”
他這話說得豪氣乾雲,引得周圍文武和各國使節一陣低語。扶桑浪人鬼丸那支凶悍船隊被霹靂艦焚毀於津州外海的消息,早已傳遍四海,此刻從這位親手操刀的猛將口中說出,更添威懾。
“好!”張辰重重一拍他的肩膀,“今日之後,我大夏海疆,就靠你秦山和你的靖海都護府了!傳旨,賜秦山黃金千兩,錦緞百匹,以示嘉勉!”
“謝陛下隆恩!”秦山再次拜倒,聲如洪鐘。
接下來便是冗長卻激動人心的萬國來朝獻禮環節。
南洋群島的使者獻上了大如拳頭的血色珊瑚樹,枝椏虯結,在陽光下閃爍著妖異的光澤,引起一片驚歎。天竺高僧帶來了鑲嵌寶石的金身佛像,梵音陣陣。來自更遙遠西方的金發碧眼商人,則小心翼翼地呈上一個蓋著天鵝絨的托盤。
“尊貴的大夏天子陛下,”那商人操著生硬但恭敬的官話,掀開了天鵝絨,“這是來自極西之地,被我們稱為‘黃金果’的種子。此物不擇地力,耐旱耐寒,埋入土中,數月即可收獲,其塊莖金黃,蒸煮烤食皆可,味道甘甜,更可充作主糧!其畝產……遠超稻麥!”
天鵝絨下,是幾十顆黃褐色、坑坑窪窪、毫不起眼的橢圓形塊莖。觀禮台上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堆“醜疙瘩”上。畝產遠超稻麥?主糧?這些詞組合在一起,衝擊力比那血珊瑚和金佛像更大!
戶部尚書蕭文正第一個忍不住,他疾步上前,拿起一個塊莖仔細端詳,手指因為激動微微顫抖:“陛下!若此物真如其所言,乃天賜我大夏之祥瑞!可解萬民饑饉之危啊!”他掌管天下錢糧,太清楚糧食對一個新生帝國意味著什麼。
張辰的目光也變得無比銳利,他盯著那商人:“此言當真?若有半分虛言,便是欺君之罪!”
那商人慌忙跪下,指天發誓:“偉大的皇帝陛下!小人阿卜杜勒以真主之名起誓!此物在吾鄉遍地種植,養活萬千子民!小人萬裡迢迢帶來,隻願獻於聖主,助陛下澤被蒼生!”
張辰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頭的狂瀾。他環視全場,聲音清晰地傳遍整個港口:“好!阿卜杜勒獻種有功,賜‘義商’金牌,賞金五千兩!傳朕旨意:此物,賜名‘土豆’!由司農寺即刻在皇莊試種!凡引種、推廣土豆者,五年內免一切賦稅!各地官員,需全力配合!朕要這黃金之種,儘快遍布我大夏國土,成為我大夏子民碗中之糧!”
“陛下聖明!萬歲!萬萬歲!”這一次,不僅僅是官員和百姓,連許多見多識廣的胡商都激動地跟著高呼起來。五年免稅!這是何等巨大的激勵!這不起眼的土豆,瞬間成了所有人眼中的金疙瘩。
一片歡騰之中,唯有觀禮台角落,那支來自扶桑的使團顯得格外安靜。使團首領“鬼切”穿著一身紋付羽織袴,麵容刻板,眼神卻像淬了毒的刀子,冷冷地掃過張辰、掃過秦山、掃過那堆被奉為至寶的土豆,最後落在遠處隱約可見的巨大船塢輪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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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微微側頭,用隻有身旁副使能聽到的、冰冷滑膩的東瀛俚語低聲道:“看到了嗎?夏人的貪婪和狂妄,比海還要深。他們的巨艦、他們的新糧……都將成為八幡大菩薩賜予我們的獵物。‘影鴉’,該動身了。我要知道那些噴火的船,骨頭裡藏著什麼秘密。”
他身後一個身材矮小、毫不起眼的侍從微微躬身,身影如同融化在人群的陰影裡,瞬間消失不見。
喧囂的獻禮持續了近一個時辰,海風都帶上了燥熱。張辰正式頒布了凝聚著諸葛明、蕭文正等人心血的《護商令》、《異貨錄》和《造船賞格》。
“……凡我大夏水師巡弋之海域,商船皆受庇護!凡海盜襲擾,水師必誅!凡按律納稅之貨品,皆受律法保護!凡能造千料以上海船者,賜官身!造兩千料者,賞千金,蔭子孫!”張辰的聲音借助擴音的銅喇叭,清晰地回蕩在港口上空,每一條法令頒布,都激起一陣更高的歡呼浪潮。這是秩序,是保障,更是赤裸裸的利益驅動!大夏的海洋國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展現在天下人麵前。
看著眼前這前所未有的繁華盛景,萬國商船如眾星捧月般圍繞著大夏的港口,張辰胸中豪情激蕩。他側過頭,對身邊一直帶著雍容微笑的蘇映雪低聲道:“映雪,你看,這便是朕與你,與無數將士用血火拚殺出來的太平!這大海,終將成為我大夏的坦途!”
蘇映雪眼中也閃爍著光彩,輕輕握住張辰的手:“陛下勵精圖治,方有今日盛世。隻是……”她頓了頓,目光掃過那些形形色色的船隻和麵孔,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憂慮,“海波難測,人心更甚於海。臣妾隻願這萬國梯航,載來的皆是福澤,而非禍端。”
“皇後過慮了,”張辰朗聲一笑,帶著開國君主的自信,“在朕的霹靂艦和靖海都護府麵前,什麼魑魅魍魎,敢來興風作浪?唯有俯首稱臣!”
大典接近尾聲,氣氛愈加熱烈。張辰在秦山和蘇文謙新任市舶司提舉,蘇映雪族兄)的陪同下,走下觀禮台,近距離檢閱停泊在碼頭的各國商船,尤其是那三艘威風凜凜的霹靂艦。艦體黝黑,鐵甲在陽光下反射著冷硬的光,黑洞洞的箭窗如同猛獸蟄伏的眼睛,無聲地宣示著力量。各國使節和商人無不投來敬畏的目光。
當走到那株巨大的血珊瑚樹前時,一直侍立在側的慧能法師忽然雙手合十,低宣了一聲佛號:“阿彌陀佛。”
張辰停下腳步,看向這位德高望重的護國寺住持。慧能法師須眉皆白,眼神卻清澈洞明,他伸出枯瘦的手指,輕輕拂過珊瑚冰冷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枝椏。
“法師可是覺得此物太過妖異?”張辰問道。
慧能法師緩緩搖頭,目光卻越過喧囂的港口,投向那浩瀚無垠、波光粼粼的蔚藍深處。他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了周圍的嘈雜,落入張辰、蘇映雪和近前幾人的耳中:
“陛下,此珊瑚生於深海,曆千萬年風浪衝刷,方成此形。其色赤紅,如血如火,非吉非凶,乃天地造化之奇。老衲觀之,心中唯有敬畏。”
他頓了頓,蒼老的聲音裡帶上了一絲難以言喻的沉重,目光轉向張辰,深邃如古井:“陛下開創前所未有之盛景,萬國來朝,海疆初開,巨艦揚波,新糧有望澤被蒼生……此乃無量功德,亦是滔天氣運。然……”
“巨艦能載福,亦能載禍;深海可通商路,亦可藏殺機;祥瑞可活萬民,亦可引來豺狼。”他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洞悉世事的悲憫,“陛下,您打開了這海上的門戶,便如同打開了潘多拉的魔盒。福澤與災禍,往往相伴相生。這滔天的巨浪之下,暗流……已然湧動。老衲近日夜觀天象,見東方海氣翻騰,隱有刀兵血光之煞,直衝紫微。海外……恐有島國,其心叵測,如豺狼窺伺,其誌不在小啊。”
海風似乎在這一刻變得有些涼了。
張辰臉上的笑容慢慢斂去,銳利的目光順著慧能法師的視線,投向那海天一線的東方。那裡,除了波光,空無一物。但老法師話語中的沉重和那“刀兵血光之煞”、“豺狼窺伺”的字眼,卻像一根冰冷的針,刺破了眼前繁華盛世的表象。
蘇映雪握著張辰的手微微一緊,指尖有些發涼。
秦山濃眉緊鎖,手不自覺地按在了腰間的刀柄上,銅鈴般的眼睛警惕地掃視著海麵。
就在這短暫的、被沉重預感籠罩的靜默裡——
“報——!”一聲急促尖銳的呼喊撕裂了慶典的餘音!
一名身著靖海都護府低級軍官服飾的年輕人,滿臉驚惶,連滾帶爬地衝過人群,噗通一聲跪倒在張辰麵前,聲音因為極度的恐懼而變調嘶啞:
“陛下!都督!大事不好!軍器坊……軍器坊遇襲!存放……存放新式火藥箭秘圖的密室……被……被撬開了!守衛……守衛全被割喉!牆上……牆上留下一行血字!”他牙齒咯咯打顫,幾乎說不下去。
秦山一步上前,像拎小雞一樣將他提起來,聲如雷霆:“什麼血字?!說!”
那軍官麵無人色,抖得如同風中落葉,用儘全身力氣嘶喊出來:
“是……是東瀛字!寫的是……‘天照大神,佑我扶桑,取爾秘藏,焚爾海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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