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見妻子蘇映雪那跪得筆直的、單薄卻堅韌的背影,鳳袍的明黃在染血的金磚映襯下,顯得如此聖潔,又如此沉重。
他看見那老婦人手中高高舉起的、承載著數千人血淚與絕望的萬民血書,那刺目的暗紅灼燒著他的眼睛。
他看見階下群臣,王煥的惶恐與“忠直”,蕭文正的激憤與堅持,還有更多官員臉上變幻的複雜神情——驚懼、算計、茫然、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觸動。
一股前所未有的洪流,混雜著帝王的威嚴、丈夫的痛惜,以及對這萬裡江山的沉重責任,在他胸中激蕩奔湧,衝垮了所有權衡利弊的堤壩。昨夜誅殺叛逆的刀光劍影,此刻在王煥口中那“一百八十萬兩”的冰冷數字前,顯得如此蒼白可笑。
民為邦本,本固邦寧!
一個清晰的、震耳欲聾的聲音在他靈魂深處呐喊。
“這稅——!”
張辰的聲音如同九天龍吟,帶著斬斷一切猶豫的決絕,轟然炸響在未央宮每一個角落,壓過了所有的竊竊私語,壓過了碎裂瓷器的餘音。他手臂一揮,指向殿外那片跪滿災民的廣場,指向那看不見的、在洪水和瘟疫中掙紮的萬裡河山。
“不加了!”
三個字,石破天驚!帶著帝王的金口玉言,帶著扭轉乾坤的力量,狠狠砸下!
“傳朕旨意!”張辰的聲音斬釘截鐵,不容置疑,“江淮道受水患、瘟疫重創諸州縣,凡在冊之民,今歲秋稅——全免!來年賦稅,永減三成!此詔,刻石立碑,昭告天下!後世子孫,膽敢違逆加賦者,天下共擊之!是為《永不加賦詔》!”
“陛下聖明——!”災民代表呆滯了一瞬,隨即爆發出驚天動地的哭喊,那是絕處逢生的狂喜與宣泄,老婦人更是激動得幾乎暈厥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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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王煥如遭雷擊,臉色慘白如紙,還想再諫。
“王煥!”張辰目光如冰刃般掃向他,聲音冷冽,“蕭相所奏‘火耗歸公’之策,著尚書省、戶部即日詳議章程,十日內,將條陳與養廉銀預算,呈報禦前!膽敢敷衍塞責、陽奉陰違者——”他的目光掃過下方那些臉色煞白的官員,“劉瑾的下場,便是榜樣!”
“臣…遵旨!”王煥渾身一顫,所有的話都被堵死在喉嚨裡,隻能頹然叩首。朝堂之上,一片死寂,唯有災民壓抑不住的啜泣聲和“陛下萬歲”的呼喊交織。
“退朝!”張辰拂袖轉身,不再看任何人。心中的巨石仿佛隨著那三個字落下,卻又被更沉重的責任填滿。他需要靜一靜。
然而,就在他即將步入後殿的陰影時,一道幽靈般的身影,無聲無息地出現在巨大的蟠龍金柱之後,仿佛本就與那片陰影融為一體。
是影子。
他依舊籠罩在寬大的黑袍裡,隻露出一雙毫無溫度的眼睛。他微微躬身,雙手捧著一封密信,遞向張辰。
信很普通,但封口的火漆卻異常刺眼——那是一個猙獰的、仿佛在無聲咆哮的——狼頭圖騰!
張辰的腳步瞬間釘在原地。他盯著那狼頭印記,瞳孔驟然收縮。昨夜宮變的刀光,劉瑾臨死前那怨毒的眼神,慕容燕在重重圍困中如鬼魅般逃脫的身影…瞬間在腦海中交織翻滾!
他緩緩伸出手,指尖觸碰到那冰涼的蠟封。
就在這時——
“陛下!陛下!”一聲倉惶的呼喊從殿外傳來。一名渾身被汗水濕透、背上插著代表“八百裡加急”紅色翎羽的信使,被兩個羽林衛幾乎是架著衝了進來,撲倒在丹墀之下,聲音嘶啞欲裂,帶著巨大的驚恐:
“急報!江南…江南各州府商幫罷市!漕運…漕運幾近癱瘓!揚、蘇、杭三地府庫…被…被暴民衝擊!領頭者打出旗號…‘清君側,誅妖後’!”
“誅妖後”三個字,如同淬毒的冰錐,狠狠刺入剛剛平息片刻的大殿!
蘇映雪猛地抬頭,臉色瞬間褪儘血色。張辰握著那封狼頭密信的手,指節因為用力而爆出青白,眼神卻冰寒徹骨,緩緩轉向影子。
影子微微頷首,黑袍下的聲音如同毒蛇吐信,冰冷地補充了四個字,徹底擊碎了剛剛升起的一絲曙光:
“江南生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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