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庫沉重的楠木門被親兵“哐當”撞開,潮濕的黴味混雜著焦糊氣息撲麵而來。張辰踏過門檻,軍靴踩在滿地散落的碎瓷和金錠上,發出刺耳的刮擦聲。牆壁上幾處火把劈啪燃燒,將他玄甲上未乾的血跡映得發亮,也照亮他眉宇間刀刻般的冷厲。
“查。”他聲音不高,卻像淬了冰的刀鋒,在空曠的庫房裡激起回響,震得縮在角落的幾個府庫小吏又是一哆嗦,“給孤一寸寸地翻!牆縫、地磚、頂梁,一處都彆放過!”
影子如同真正的幽靈,無聲地自他身後陰影中滑出,玄色勁裝的“玄影衛”立刻分散開來,動作迅捷而沉默,撬開箱籠,敲擊牆壁,搬開沉重的木架。金屬碰撞和翻檢物品的窸窣聲瞬間填滿了空間。
頭發花白、官袍沾滿泥灰的蕭文正,在兩名年輕禦史的攙扶下,顫巍巍走了進來。他渾濁的目光掃過這滿地狼藉——散亂的絲綢、傾倒的糧食、滾落在地的珠寶,最終定格在靠牆堆放的一排蒙塵的卷宗木架上。那是曆年河工、稅賦、刑名的存檔。
“殿下,”蕭文正聲音沙啞,帶著長途跋涉的疲憊,卻異常堅定,“若真有貓膩,必在曆年河工賬目與輿圖之中。水患頻仍,款項巨大,最易藏汙納垢。”
張辰微微頷首,下頜線條繃緊:“有勞蕭老。”
蕭文正不再多言,示意禦史上前幫忙。他親自走到那排積滿厚灰的木架前,布滿老年斑的枯瘦手指,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專注,在一卷卷泛黃發脆的卷宗上細細撫過。灰塵簌簌落下,嗆得旁邊年輕的禦史忍不住低咳。時間在火把跳躍的光影中緩慢流淌,隻有翻動卷宗的沙沙聲和遠處隱約的廝殺聲傳來。
忽然,蕭文正的手指在一卷格外厚重的《江淮河防總圖》上停住了。他的指尖在包裹輿圖的深褐色牛皮上反複摩挲,眉頭緊緊鎖起。
“殿下,此圖…手感有異。”蕭文正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他小心翼翼地將這卷比其他圖冊厚了幾乎一倍的總圖從架上取下,放在旁邊一張還算完好的條案上。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過來。影子無聲地出現在條案旁,像一道凝固的影子。
蕭文正深吸一口氣,枯瘦的手指在牛皮圖卷的接縫處細細按壓、探尋。忽然,他指甲在靠近卷軸木芯的位置用力一摳!
“刺啦——”
堅韌的牛皮應聲被撕開一小道口子。裡麵並非卷軸的木芯,而是一層同樣顏色的硬質襯紙!蕭文正眼中精光爆射,毫不猶豫地沿著撕開的口子,用力將牛皮封麵整個扯下!
一卷用油紙精心包裹的、明顯是近年新製的賬冊,赫然藏在牛皮封麵與內裡襯紙的夾層之中!
“唰!”
影子腰間短刃瞬間出鞘半寸,寒光一閃,精準地挑斷了油紙捆繩。油紙散開,一本藍皮冊子滑落出來,封皮上空無一字。
蕭文正顫抖著翻開冊頁。
隻一眼,他布滿皺紋的臉瞬間漲紅,繼而變得鐵青,連呼吸都急促起來!他猛地合上冊子,枯瘦的手背上青筋暴起,幾乎要將冊子捏碎。
“殿…殿下!”蕭文正的聲音因極致的憤怒而嘶啞變調,“找到了!找到了!八十萬兩!整整八十萬兩朝廷撥下的治河專銀!時間、經手人、分潤去向…一筆筆,清清楚楚!全進了劉瑾及其黨羽的私囊!去歲加固堤壩的‘糯米灰漿’,竟是以泥沙充數!今年疏浚河道的民夫工食銀,被克扣七成!這…這每一筆銀子,都沾著堤壩下那萬千冤魂的血啊!”他悲憤的控訴在庫房中回蕩,字字泣血。
一股狂暴的戾氣驟然從張辰身上炸開,整個庫房的溫度仿佛瞬間降至冰點!他一步上前,劈手奪過那本藍皮賬冊。堅硬的牛皮封麵在他指下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他沒有翻開,隻是猛地轉身,充血的目光如同擇人而噬的猛獸,掃向庫房門口。
幾乎就在同時,門外傳來一陣喧嘩和哭嚎。
“殿下開恩!殿下明鑒啊!”一個穿著緋色知府官袍、帽歪帶散的肥胖身影,連滾爬爬地衝了進來,正是揚州知府趙德全。他涕淚橫流,撲倒在張辰腳前幾步遠的地方,磕頭如搗蒜,“殿下!下官是被逼的!都是劉瑾那奸賊!他手握下官家小性命,又以權勢相逼…下官…下官不敢不從啊!求殿下饒命!饒命啊!”他哭喊得情真意切,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張辰看著腳下這個肥碩如豬、哭嚎求饒的“父母官”,又想起江堤決口時那吞沒村鎮的滔天濁浪,想起沿途所見餓殍遍地、易子而食的慘狀,一股邪火直衝頂門!
“好!好一個‘被逼無奈’!好一個為國為民的‘清流砥柱’!”張辰怒極反笑,那笑聲卻比寒冰更冷,比刀鋒更利。他手臂猛地一揮!
“啪!”
一聲脆響!那本厚厚的、記錄著滔天罪惡的藍皮賬冊,如同板磚般狠狠砸在趙德全涕淚模糊的胖臉上!
“啊——!”趙德全慘嚎一聲,被砸得仰麵栽倒,鼻血瞬間狂噴而出,門牙也磕掉兩顆,混著血沫吐了出來,模樣淒慘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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