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八年冬末,寒風依舊凜冽,卻已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潮潤水汽。襄陽南門再次開啟,這一次,劉備率領著經曆新野血火淬煉的數千將士雖經補充整編,仍不足五千之數),以及願意追隨他繼續南下的部分新野百姓,如同一條疲憊卻倔強的長龍,離開了這座給予他屈辱與轉機的城池,浩浩蕩蕩地踏上了通往江夏的官道。
旌旗獵獵,隊伍中彌漫著複雜的情緒。有背井離鄉的悲愴,有劫後餘生的慶幸,更有對未知前途的迷茫與一絲微弱的希望。劉備騎在馬上,回望襄陽那巍峨的城廓,眼神深邃。他知道,蔡瑁、蒯越那怨毒的目光,如同跗骨之蛆,從未離開。但此刻,他的心中更多的是對未來的籌謀。
“大哥,這江夏,真能容得下咱們?”張飛策馬靠近,甕聲問道,環眼掃視著沿途陌生的山水。關羽雖未言語,丹鳳眼也望向南方,綠袍在風中輕揚,帶著慣有的沉凝。
石韜在一旁,輕撫短須,目光睿智:“翼德將軍,江夏非襄陽。此地扼長江之喉,控吳楚之衝,地域廣闊,水網縱橫。大公子劉琦)在彼,與我等早有盟約。黃祖雖跋扈,然其地廣兵多,亦需強援以抗江東孫權。此去,正是龍遊大海,虎入山林!當務之急,是儘快與大公子彙合,站穩腳跟,整軍經武,以圖將來!”
劉備頷首,聲音沉穩有力:“廣元先生所言極是。江夏非終點,乃新起點。傳令全軍,加速前進!務必在開春前抵達夏口江夏郡治,今武漢武昌)!”
曆經十餘日跋涉,風塵仆仆的隊伍終於抵達了長江之濱的重鎮——夏口。滔滔江水奔湧東去,江麵上帆影點點,水寨連綿,規模遠非新野可比。江夏太守府邸坐落在臨江高地,氣勢恢宏,卻也透著一股行伍出身的粗糲之氣。
得知劉備將至,大公子劉琦早已率親信幕僚迎出城外十裡。數月不見,劉琦的氣色明顯好了許多,眉宇間的陰鬱被一種重獲自由的勃勃生氣取代。他身著錦袍玉帶,雖仍顯文弱,但眼神中多了幾分自信與熱切。
“皇叔!”遠遠望見劉備旗號,劉琦便激動地策馬迎上,不顧身份,竟在馬上對著劉備深深一揖,“琦日夜盼皇叔!今日得見,方知何為撥雲見日!皇叔新野血戰,攜民南渡,仁德之名震動荊襄!琦能得皇叔相助,實乃天幸!”
劉備連忙下馬,扶住劉琦:“公子折煞備了!能輔佐公子,共守江夏,乃備之榮幸!新野之事,已成過往,當與公子攜手,共圖將來!”兩人雙手緊握,目光交彙,一切儘在不言中。石韜、關羽、張飛亦與劉琦見禮,氣氛融洽。
然而,這份融洽並未持續太久。一個洪亮、粗豪甚至帶著幾分倨傲的聲音,如同悶雷般從城門方向炸響:“哼!好大的排場!大公子親自出迎十裡?劉玄德,你這江夏太守的架子,倒比老夫這正牌的江夏都督還大!”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一隊剽悍的騎兵簇擁著一員老將疾馳而來。那老將須發灰白,身材魁梧,麵如重棗,一雙虎目精光四射,透著久經沙場的煞氣與毫不掩飾的驕橫。他身披精良鐵甲,外罩錦袍,正是坐鎮江夏多年,手握重兵,連劉表都要讓其三分的江夏都督——黃祖!
黃祖勒馬停在眾人麵前,目光如同刀子般掃過劉備及其部眾,尤其在張飛、關羽身上停留片刻,帶著審視與不屑。他根本未下馬,隻是對劉琦微微抱拳:“大公子。”語氣敷衍。
對劉備,則隻是冷哼一聲:“劉太守,一路辛苦。夏口城小,安置你這數千兵馬和流民,怕是不易。老夫已在城西劃出一片營地,供你部駐紮。至於流民嘛……城外荒地甚多,自行開墾便是!”言語間,將劉備定位成了需要他“施舍”地盤的外來客,更是把流民當成了累贅包袱。
張飛哪受得了這等鳥氣,環眼一瞪,就要發作:“老匹夫!你……”
“三弟!”劉備厲聲喝止,同時踏前一步,對著馬上的黃祖深深一揖,姿態放得極低,“備初來乍到,一切全賴黃都督照拂。都督劃撥營地,已解備燃眉之急,感激不儘!流民之事,備自會妥善安置,絕不敢多擾都督。日後守土禦敵,還需都督多多提攜!”劉備的謙卑與隱忍,讓黃祖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一時倒不好再發作。
黃祖鼻孔裡哼了一聲,算是回應,隨即轉向劉琦,語氣生硬:“大公子,軍務繁忙,老夫先行回營了。劉太守的接風宴,你們自便吧!”說罷,竟不再理會眾人,撥轉馬頭,帶著親兵揚長而去,留下漫天煙塵。
劉琦氣得臉色發白,雙手緊握。石韜輕輕搖頭,低聲道:“公子,主公,小不忍則亂大謀。黃祖驕橫,根深蒂固,非一日可撼。當徐徐圖之。”
劉備拍了拍劉琦的肩膀,目光平靜:“公子放心,備省得。初來乍到,低調行事,站穩腳跟方是上策。”
劉備部被“安置”在夏口城西一片臨江的荒灘上。營地簡陋,寒風呼嘯,條件艱苦。但經曆過新野煉獄的將士和百姓,對此早已習慣。在石韜的精心組織和劉琦的暗中支持下,軍民們迅速行動起來,伐木造屋,平整土地,疏通溝渠,竟在短短月餘時間,將一片荒灘建成了秩序井然、初具規模的營寨,被軍民們戲稱為“新野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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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一場決定江夏未來格局的核心會議,在劉備的帥帳一間稍大的木屋)內秘密召開。與會者僅劉備、劉琦、石韜、關羽、張飛五人。
石韜鋪開江夏輿圖,手指如筆,勾勒方略:“主公,公子,江夏格局已明。黃祖擁兵自重,盤踞夏口及周邊富庶之地,掌控水軍主力,然其剛愎自用,隻知守成,不思進取,更與江東孫權有殺父之仇孫權之父孫堅死於黃祖部將之手),乃江夏最大變數。我等欲立足江夏,進而圖謀荊襄,需行三路並進之策!”
其一,北固藩籬,懾曹仁以安後路:石韜手指江北之地。“曹仁雖敗退宛城,然其主力猶存,對荊州北境威脅未除。雲長將軍威震華夏,勇略兼備,當率本部精銳兩千,並江夏精兵一千由劉琦調配),北渡長江,駐守江北重鎮——漢津口今武漢漢口一帶)!此處扼漢水入江之要衝,控荊襄北門!雲長將軍需加固城防,操練水步軍,廣布斥候。一則震懾宛城曹仁,使其不敢輕窺江夏;二則護衛江北通道,為將來北上宛洛埋下伏筆;三則……自成體係,不受黃祖掣肘!此乃‘外藩’,進可攻退可守,至關重要!”
關羽丹鳳眼精光一閃,抱拳沉聲道:“軍師深謀遠慮,關某領命!必使漢津口穩如磐石,曹仁休想越雷池一步!”此任命,既發揮關羽善守能戰之長,又將其置於相對獨立的位置,遠離黃祖的直接乾擾。
其二,西聯巴蜀,通商路以蓄實力:石韜手指向西,指向長江上遊。“江夏之利,在於水運。當務之急,是開辟穩定財源,以養軍民,強軍備!西麵江陵、公安,乃至更遠的巴蜀,商路繁盛。可遣得力之人,以公子或主公名義,組建商隊,順江西上,販運江夏漁鹽、手工製品,購入巴蜀糧秣、布匹、鐵器。更可與沿途豪商、地方勢力如駐守江陵的劉表大將文聘,此人非蔡瑁嫡係)暗中交好,建立聯係。此乃‘通脈’,財力充盈,方是立足根本!此事需隱秘進行,初期可由公子心腹牽頭,主公派可靠之人協助。”石韜深知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
其三,東拒孫權,練水軍以固根基:石韜的手指重重落在輿圖東側,長江下遊。“江東孫權,年富力強,野心勃勃!其與黃祖有殺父之仇,必欲得江夏而後快!此乃江夏最大外患!然黃祖水軍雖眾,卻暮氣沉沉,戰法陳舊,恐非江東新銳之敵。主公當以‘助黃都督禦敵’為名,請公子奏明州牧,允我部在‘新野營’臨江區域,自建水寨,招募沿江熟諳水性的漁民、船工,打造戰船,操練水軍!翼德將軍性情豪烈,勇猛無畏,正可擔此重任!初期規模不必大,但求精銳!此為‘鑄劍’,他日與江東爭鋒,或北上中原,水軍乃我命脈所係!”
張飛一聽要練水軍,頓時來了精神,拍著胸脯道:“軍師放心!俺老張定把這群旱鴨子,練成浪裡白條!讓那碧眼小兒孫權)嘗嘗俺老張水軍的厲害!”雖然他對水戰一竅不通,但這份豪氣正是初創水軍所需。
其四,內結公子,攬人心以固根本:石韜看向劉琦,語重心長,“公子,此三策施行,皆需公子鼎力支持!公子乃江夏名正言順之主,當以‘體恤民情,整飭防務’之名,巡行江夏各縣,拔擢賢能,懲治貪腐,尤其要暗中拉攏那些不滿黃祖跋扈的官吏、將領、地方豪強!主公在‘新野營’推行屯墾,安置流民,輕徭薄賦,正是彰顯仁德,收攬民心之舉,公子當大力宣揚!此乃‘固本’,唯有江夏民心歸附公子與主公,黃祖縱有兵權,亦成無根之木!”
劉琦聽得熱血沸騰,眼中閃爍著前所未有的光彩:“軍師運籌帷幄,決勝千裡!琦一切聽從皇叔與軍師安排!必竭儘全力,掃清障礙,共圖大業!”
劉備看著輿圖上石韜勾勒出的清晰藍圖,心中激蕩。困守新野的窘迫已成過往,江夏的廣闊天地,正等待他施展抱負!他霍然起身,目光掃過眾人:“廣元先生三路並進之策,深合吾心!便依此計行事!”
關羽即日整軍,準備渡江,劍指漢津!
張飛著手招募水手,打造船隻,籌備水寨!
石韜親自負責商路開拓與情報網絡構建!
劉琦則利用身份,為各項行動提供官方掩護和支持,並暗中整合江夏內部力量!
劉備坐鎮“新野營”,總攬全局,屯田安民,同時與劉琦一同,與黃祖進行著表麵恭敬、暗藏機鋒的周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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