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麵平滑如鏡,倒映著無星的夜空,上下兩片純粹的黑暗,將這葉小小的木筏夾在中間,讓人分不清自己是在海上,還是在虛空裡。
“到了。”張帆吐出兩個字,聲音沙啞得像是砂紙在摩擦。
朱淋清順著他指引的方向看去。
在極遠處的黑暗中,出現了一道極其微弱的弧線。那不是光,而是……扭曲。仿佛那裡的空間,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捏住,擰成了一團。
木筏,開始動了。
不是向前,而是向側麵,緩緩地滑動。
“抓緊。”張帆的聲音裡,第一次帶上了一絲凝重。
朱淋清沒有說話,她反手抽出背後的長劍,劍尖朝下,猛地刺入兩根浮木的縫隙之中,雙手死死握住劍柄,將自己固定在木筏上。
滑動的速度越來越快。
起初隻是平移,很快,木筏的前端開始微微下沉。
那道扭曲的弧線,在視野中迅速擴大。現在,朱淋清能看清了。
那不是弧線,是一個洞。一個出現在海平麵上的,巨大無朋的深淵巨口。整個南海的海水,都在朝著那個洞裡瘋狂傾瀉。
歸墟。
這就是海圖上標記的終點。
天與地的界限開始模糊,周遭的一切都失去了色彩,變成一種單調的灰白。海水倒灌的轟鳴,並不是震耳欲聾的巨響,而是一種低沉的,能與心臟共振地嗡鳴。
嗡——
朱淋清覺得自己的五臟六腑都要被這聲音震碎了。
“張帆!”她嘶吼出聲,“這就是你的辦法?”
張帆沒有回答。他已經收回了手,盤坐在木筏中央,雙手在身前結出一個古怪的印。他全身的骨骼都在發出不堪重負的咯咯聲,枯敗的氣息毫無保留地散發出來,卻又被那個手印死死地鎖在身體周圍。
他在用最後的生機,護住自己的心脈。
木筏已經徹底失控。它像一片被卷入水槽的落葉,打著旋,朝著那個巨大的漩渦中心衝去。
巨大的離心力,幾乎要將朱淋清從木筏上撕扯下來。她握著劍柄的手,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慘白。
“你最好沒騙我!”她對著張帆的背影吼道,“如果我朱家的答案不在這裡,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她的話,被灌入耳中的狂風撕得粉碎。
海圖從張帆的膝上被卷起,在空中翻飛。朱淋清下意識地伸手去抓,指尖觸碰到那冰涼的圖麵。
就在那一瞬間,她腦海中的那個聲音,變得清晰無比。
以血為引,以身為舟……渡此歸墟,方得新生……
是朱家祖訓!
這句隻有每一代家主才知道的、被視為詛咒根源的祖訓!
朱淋清的腦子,轟的一聲,一片空白。
原來,這不是詛咒。
是路。
一條通往這裡的,死路。
木筏前端猛地向下一沉,被一股沛莫能禦的巨力垂直地拉向深淵。捆綁浮木的藤蔓,發出瀕臨斷裂的嘎吱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