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的嗡鳴越來越清晰。
它不再是背景音,而是像無數根無形的弦,在這片粘稠的水中震顫,每一絲波動都剮蹭著朱淋清的神經。她拖著張帆,像是在對抗一股逆流。這股力量並非來自水的阻力,而是源自前方那片深邃的黑暗,那個被張帆稱為鎖芯的地方。
“快到了。”張帆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氣若遊絲,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篤定。
朱淋清沒有回答。她隻是感覺自己穿過了一層無形的薄膜。眼前的景象,讓她停下了所有的動作。
這裡不是廢墟。
或者說,它不僅僅是廢墟。
巨大的,扭曲的龍骨刺向虛空,斷裂的桅杆構成了詭異的拱門,無數船隻的殘骸被珊瑚和一種不知名的膠質物強行粘合在一起,堆砌成一座城市的輪廓。建築物的線條違背了所有人類的工程學,尖銳,嶙峋,帶著一種原始而野蠻的美感。街道是傾斜的船甲板,高塔是倒插的撞角。
這是一座城。一座隻可能存在於噩夢中的,由沉船與死骸構築的水下之城。
“你管這叫鎖芯?”朱淋清的聲音乾澀,心頭的震撼壓過了怒火,“這分明是……”
她的話頓住了。
在那些扭曲的船殼和瘋長的珊瑚表麵,她看到了一些熟悉的紋飾。那些螺旋狀的,如同潮汐與星辰軌跡交織的圖案,她在朱家的禁地裡見過,在代代相傳的那塊鮫人盟約石的拓本上見過。
一模一樣。
“張帆。”她緩緩轉頭,看著半掛在自己身上的男人,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這到底是什麼地方?”
“城。”張帆的回答言簡意賅。
“誰的城?”
“船的城。死船的……歸宿。”
朱淋清心底的寒意,比這歸墟的海水更甚。她一直以為,家族的宿命與某個古老的秘密有關,與某片未知的海域有關。但她從未想過,這秘密的具象化,會是一座如此龐大而詭異的城市。
她指著那些紋飾:“這個,你怎麼解釋?這屬於我朱家,屬於和我們有過盟約的鮫人。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因為……這裡就是盟約的一部分。”張帆咳嗽起來,身體劇烈地顫抖,“是代價……也是……守護。”
“守護什麼?代價又是什麼?”朱淋清的追問像連珠炮。
張帆卻沒有直接回答。他用儘力氣,抬起一根手指,指向城市的中心。
那裡,是所有船骸堆砌的最高點,一個由無數船首像和斷裂龍骨構成的王座。王座之上,並非空無一物。
一株植物,紮根於船骸的縫隙中。它不過半人高,通體散發著幽藍色的光芒,那光芒柔和卻具有穿透力,將周圍的黑暗都染上了一層夢幻般的色彩。它的每一片葉子都像凝固的月光,隨著無形的水流輕輕搖曳。
“那是什麼?”朱淋清問,儘管她心中已經有了一個猜測。
“淵息草。”張帆說出了那個名字,語氣裡透著一種近乎貪婪的渴望,“我需要它。”
朱淋清的腦子再次嗡的一聲。
她所有的推測,在這一刻被全部推翻。她以為張帆帶她來這裡,是為了揭開某個宏大的,關乎世界的秘密。她以為他是某個神秘組織的成員,為了某個偉大的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