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氣順著山風灌入鼻腔。
不是破廟裡的潮氣,是新鮮的,溫熱的,混雜著泥土和真元爆裂後的焦糊味。
山坳下,一場屠殺正在收尾。
數十名身著王家服飾的修士,正圍剿著最後不到十個的朱家護衛。那些護衛背靠著背,圍成一個圈,身上沒有一處完好的地方,腳下是同伴的屍體。
他們的抵抗已經沒有章法,隻剩下本能。
朱淋清趴在山脊的灌木叢後,身體冷得像一塊冰。她的眼睛死死盯著戰圈中心那個須發皆白的老者。
朱權。朱家的大管事,築基後期的修士,也是看著她長大的長輩。
此刻,朱權胸口插著一截斷矛,左臂不自然地扭曲,全靠一口真元硬撐。而他對麵,一個身穿金絲黑袍的中年人,正悠然地擦拭著手裡的長劍。
那人身上散發出的威壓,讓百米外的朱淋清都感到一陣心悸。
金丹修士。
“朱權,你這又是何苦?”金丹修士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壓過了所有喊殺聲,“朱家已經完了。我家少主說了,隻要你肯歸降,王家供奉的位置,有你一個。”
朱權咳出一口血沫,混濁的眼睛裡隻剩下死誌。“我朱權,生是朱家的人,死是朱家的鬼。王成,要殺便殺,廢話什麼!”
“冥頑不靈。”王成搖頭,不再多言。他舉起劍,劍身上靈光流轉,一股毀滅性的氣息鎖定朱權。
朱權閉上了眼睛。
朱淋清的指甲再次掐進了掌心,這一次,掐出了血。
她想衝下去。
身體卻不聽使喚。恐懼像無數條冰冷的蛇,纏住了她的四肢,鑽進她的骨髓。她腦中隻有一個念頭:衝下去,就是死。
她會死得和朱權一樣,和父親一樣,和所有朱家人一樣。
然後,張帆的話在她耳邊響起。
“懦夫和英雄,都是活人寫給死人的故事。”
“你該想的,是怎麼讓害死他們的人,變成死人。”
“愧疚和眼淚,是這個世界上最沒用的東西。”
朱淋清猛地轉頭,看向身旁的張帆。
他還是那樣盤腿坐著,神情平靜地注視著下方的屠殺,像是在看一場與自己毫不相乾的戲。
“救他。”朱淋清的聲音從牙縫裡擠出來,乾澀,嘶啞。
張帆沒有看她。“我為什麼要救?”
“他是朱家的人!”
“所以呢?”張帆反問,“那是你的家,不是我的。”
朱淋清的呼吸一滯。她看著下方王成即將落下的劍,一種比死亡更深的絕望攫住了她。“求你。”
“求我?”張帆終於側過頭,那雙眼睛在晨光熹微中,像兩潭深不見底的寒水。“你用什麼求我?你的眼淚,還是你的命?”
“我的命……不是已經給你了嗎?”
“你的命現在一文不值。”張帆的語氣沒有起伏,“一個連仇人都不敢麵對的廢物,她的命,有什麼用?”
“我不是廢物!”朱淋清低吼。
“是嗎?”張帆的視線重新投向山坳,“那就證明給我看。下去,殺了他。”
“他是金丹!”朱淋清幾乎崩潰,“我怎麼殺?”
“那是你的問題。”張帆說,“你想報仇,就要有殺死金丹的覺悟。如果你連這點都想不通,那你還是找個地方,安安靜靜地把自己埋了吧。至少,能給朱家留個全屍。”
他的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針,紮進朱淋清最脆弱的神經。
下方,王成的劍已經揮落。
朱權坦然赴死。
朱淋清的腦子“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完了。
就在這時,一點金光從張帆的指間彈出。
沒有破空聲,沒有靈氣波動,它就那樣出現了,快得超出了視覺的捕捉極限。
咻
一聲輕微到幾乎無法聽見的穿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