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雪樓的門,比他想象中更沉。
柳乘風推開門時,並未見到預想中的刀光劍影,隻有一股壓抑至骨子裡的死寂。樓內燈火通明,卻無半點人聲。一個青衣侍女引著他穿過回廊,走入一間茶室。
朱淋清早已在等他。她麵前的茶已經涼了。
“賀老都告訴你了?”朱淋清沒有看他,隻是撥弄著冰冷的茶杯。
“是。”
“那你來做什麼?向我這個‘同謀’,討一個說法?”
“不。”柳乘風在她對麵坐下,“我來求一條活路。為張帆,也為我自己。”
朱淋清終於抬起頭,她臉上沒有半分血色。“活路?聽雪樓自身都快沒活路了。”
“什麼意思?”
“你以為,庇護張帆,是一件輕鬆的事?”朱淋清的語氣裡帶著一絲自嘲,“樓裡已經吵翻了天。三叔他們主張立刻把張帆交出去,交給王家,交給求仙盟,以此換取聽雪樓的平安。”
“懦夫。”柳乘風吐出兩個字。
“是懦夫,也是現實。”朱淋清說,“聽雪樓不是鐵板一塊。求仙盟是天,王家是天上的鷹。沒人想被鷹啄瞎了眼睛。”
“所以,樓主的意思呢?”
“樓主……”朱淋清頓了頓,“樓主已經三天沒有見客了。”
話音未落,茶室的門被人從外麵猛地撞開。
“朱淋清!”一個老者帶著兩名壯漢闖了進來,氣勢洶洶,“你好大的膽子!還敢私會求仙盟的叛徒!”
來人正是朱淋清口中的三叔。他身材乾瘦,顴骨高聳,一雙三角眼死死鎖著柳乘風,像是在看一個死物。
“三叔,柳公子是客。”朱淋清站起身,擋在柳乘風身前。
“客?”三叔冷笑一聲,“一個背叛仙盟,與張家餘孽為伍的人,也配做我聽雪樓的客?朱淋清,你是不是被那姓張的小子灌了迷魂湯!非要拉著整個聽雪樓給他陪葬?”
柳乘風撥開朱淋清,直麵三叔。“我不是叛徒。”
“哦?”三叔的腔調拖得老長,“那求仙盟的通緝令,是假的?”
“我隻問你一句。”柳乘風打斷他,“王家那份‘薪柴’的名單,你見過沒有?”
三叔的身體僵了一下。
柳乘風捕捉到了這個細節。“看來你是知道的。那你也該知道,當年那份名單上,除了張帆,還有誰。”
三叔沒有回答,但他身後的兩名壯漢,呼吸明顯粗重了幾分。
“是我。”柳乘風一字一句,聲音不大,卻像重錘敲在每個人的心口,“柳乘風。青陽城柳家的柳乘風。若非家父當年另尋靠山,我就是第一個被送進丹爐的‘薪柴’。”
他環視一圈,最後將視線落回三叔身上。“今天,王家要的是張帆,因為他是唯一的活證人。等張帆死了,他們就可以無所顧忌地拿出新的名單。到那時,三叔,你敢保證上麵沒有你聽雪樓子弟的名字嗎?”
“一派胡言!”三叔厲聲嗬斥,但底氣已不如先前那般足,“求仙盟自有法度,王家不敢亂來!”
“法度?”柳乘風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滅張家滿門,是不是法度?血祭少年,是不是法度?把活人當祭品,是不是法度?他們的法度,就是強者對弱者的生殺予奪!”
“你!”三叔氣得發抖,指著柳乘風,“你這是在動搖我聽雪樓的根基!”
“根基若是建立在謊言和恐懼之上,那不要也罷!”朱淋清接口道,語氣決絕,“三叔,你怕的不是求仙盟,你怕的是王家。你以為卑躬屈膝,就能換來苟安?那不是活路,那是等死!”
“放肆!”三叔勃然大怒,“我這是為了樓裡上百口人著想!你一個黃毛丫頭懂什麼!求仙盟是巍峨高山,我們隻是山腳的螞蟻,你想撼動高山,隻會粉身碎骨!”
“螞蟻,也能蛀空大地。”柳乘風冷冷道,“前提是,要有第一隻螞蟻敢去咬第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