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月黑。
城西廢棄碼頭的木樁在黑暗中像一排殘缺的牙齒。河水拍打著岸邊的淤泥,發出黏膩的聲響。
“下水。”張帆的聲音沒有溫度。他率先踏上一艘藏在蘆葦叢裡的小船,船身狹長,通體漆黑,像一條蟄伏水中的大魚。
柳乘風和朱淋清一言不發,跟著上了船。船身輕輕一晃,便無聲地滑入主河道。
“你不劃槳?”朱淋清問。
“我說了,水路我熟。”張帆盤腿坐在船頭,閉著眼,“這艘船是我做的。它認水,也認我。”
小船果然沒有用槳,卻像有生命一般,順著一股看不見的暗流,悄無聲息地向前漂行。四周一片死寂,隻有水流過船底的聲音,輕柔得像蛇在沙上爬。
柳乘風能感覺到船在不斷改變方向,時而貼著岩壁,時而穿過狹窄的水道。他看不到任何參照物,在這片純粹的黑暗裡,張帆就是唯一的燈塔。
“前麵,王家的第一道防線。”張帆突然開口,“水下有‘聽弦’,任何超過十斤的活物經過,都會觸發警報。”
“那我們怎麼辦?”柳乘風問。
“坐好,彆動。”
張帆伸出雙手,虛按在水麵上。一股微弱但極其精純的能量從他掌心散發,融入水中。小船的速度驟然變慢,船體像是被一層無形的水膜包裹,原本與水流的摩擦聲也消失了。
柳乘風屏住呼吸。他感覺到一股陰冷的探查波動從船底掃過,像一條冰冷的觸手,卻對他們視而不見。
“你怎麼做到的?”朱淋清有些意外。
“王家懂陣法,我也懂。”張帆收回手,“他們用陣法聽水,我就讓水騙過他們的陣法。”
船又恢複了之前的速度。
“還有多遠?”柳乘風問。
“快了。”張帆回答,“丹鼎閣建在‘龍吐珠’的穴眼上,水道是它唯一的‘泄氣口’。王家的人再蠢,也會在這裡布下重兵。”
話音剛落,前方水道豁然開朗,一個巨大的地下溶洞出現在眼前。溶洞頂上鑲嵌著發光的石頭,將下方照得如同白晝。
一座通體由黑鐵鑄成的水上堡壘,橫亙在水道中央。堡壘上站著兩排披甲武士,個個氣息沉凝。堡壘前方,水麵上布滿了閃爍著符文的鐵鏈,交織成一張天羅地網。
“這是……”柳乘風從未見過如此森嚴的守備。
“鎖龍陣。”張帆的語氣裡透著一股厭惡,“不止是防人,更是為了困住裡麵煉出來的‘東西’,免得它們跑了。”
“怎麼過?”朱淋清的左手已經搭在了劍柄上。
“過不去。”張帆的回答簡單直接,“硬闖,我們三個都會變成肉泥。”
“你的計劃就是帶我們來這裡看風景?”朱淋清反問。
“我隻負責帶你們到門口。”張帆指了指堡壘左側一道不起眼的泄洪口,“那裡,才是真正的入口。但有兩隊人巡邏,一刻鐘交替一次。我們隻有不到十息的時間。”
“十息?”朱淋清評估了一下距離,“不夠。從這裡到泄洪口,光是水流的聲音就足以驚動他們。”
“所以,需要有人把他們的注意力引開。”張帆終於說出了他的盤算。
“我來。”朱淋清毫不猶豫。
“不行。”張帆立刻否決,“我說了,這是我的事。我不需要累贅,更不需要犧牲品。”
“你不是不需要犧牲品,你隻是信不過我。”朱淋清站了起來,小船晃動了一下,“你覺得我會暴露,會壞了你的大事。”
“我沒工夫跟你爭論。”
“那就彆廢話。”朱淋清的語氣比他還硬,“告訴我巡邏路線,我去另一邊。我能給你們爭取二十息。”
“你會死。”張帆一字一頓。
“我死不死,是我的事。”朱淋清冷笑一聲,“你隻要記住,你欠我一條命。”
柳乘風看著兩人,沒有插話。他知道,張帆的偏執,隻有用更強的意誌才能撬動。朱淋清不是在請求,她是在通知。
張帆沉默了。溶洞裡隻有水流撞擊鐵鏈的嘩嘩聲。
“東側水道儘頭,有個換氣口。他們每次巡邏都會在那裡停頓三息。”他終究是妥協了,“那是你唯一的機會。”
“夠了。”
朱淋清縱身一躍,如同一片沒有重量的葉子,悄無聲息地落入水中,瞬間消失在黑暗裡。
“她要是死了,你的良心過得去?”柳乘風開口。
“螞蟻的命,不是命。”張帆閉上眼,“樓主是這麼教你的,也是這麼教我的。現在,準備。”
柳乘風不再說話。他知道,對張帆這種人,任何道理都是多餘的。仇恨已經把他燒成了一具隻有目標的空殼。
大約一刻鐘後,溶洞的東側突然傳來一聲刺耳的金屬摩擦聲,緊接著是幾聲怒喝。水上堡壘的守衛立刻被吸引過去,一半的人手朝著聲音來源的方向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