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安靜聽著的徐芳,此刻也帶著一絲訝異,將目光投向陳慶。
他竟然去學武了?
這時,梁八鬥挺了挺胸膛,“阿慶,要我說,你不如乾脆跟我乾,等我當上刀筆吏,舉薦你做壯班,不敢說大富大貴,保你一口安穩飯吃總沒問題。”
這話聽著像是拉攏,但那股居高臨下的勁兒,分明是想收陳慶當個跟班。
陳慶搖了搖頭,“算了,我先學著再說吧。”
二丫搖頭,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道:“阿慶,你啊什麼都好,就是一根筋。”
旁邊的小春見陳慶拒絕了,懸著的心才悄悄落回肚子裡,暗自鬆了口氣。
在他眼裡,能攀上梁八鬥這棵‘衙門邊的小樹’可是天大的好事,陳慶竟然不識抬舉,真是傻得可以。
李虎歎了口氣,道:“習武確實不容易。”
他曾經也幻想過習武改變命運,但也隻是想想。
徐芳看了陳慶一眼,抿了抿嘴唇欲言又止。
慶哥啊慶哥,你如今還看不透,這世道早就在暗處織好了千萬根絲線——有的勒住你的脖子,有的纏住你的手腳,還有的,正悄悄係在你的命數上。
沒人認為陳慶習武能夠成功。
就像是二丫所說,那些被人呼來喝去,像狗一樣使喚的護院,可能就是陳慶的一生。
眾人又閒聊了一會兒。
梁八鬥一邊給眾人添著寡淡的茶水,一邊挑起話題:“錢爺那事兒,你們聽說了吧?”
“呸!什麼錢爺!”
李虎啐了一口,臉上帶著快意:“那畜生一個人走夜路,被人打的不成人樣,肯定是被仇家所殺,一般人哪有這樣的膽子......”
二丫咬牙切齒的道:“死得好。”
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的陳慶也是義憤填膺。
小春緊張地左右張望了一下,壓低聲音:“還是小點聲吧,錢爺和金河幫幫主關係不淺,正到處找凶手。”
錢彪能在啞子灣橫行霸道,靠的當然不是他自己那點本事。
坊間傳聞,他是金河幫幫主宋鐵的堂弟。
梁八鬥滿不在乎地擺擺手:“金河幫?現在自身難保,老虎幫正到處搜刮他們的人,那宋鐵早不知躲哪個耗子洞裡去了。”
他頓了頓,又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李虎,你昨天在槐樹街看見劉癩子了?他可是宋鐵的心腹狗腿子,我估摸著,宋鐵十有八九就藏在那片兒!”
陳慶心中一動,麵上卻依舊波瀾不驚,隻是端起茶碗又呷了一口。
梁八鬥似乎覺得這話題有些敏感,岔開道:“行了行了,彆提這些晦氣事了。”
接下來,眾人一邊喝茶一邊閒聊。
時不時訴說兒時趣事,也半真半假地暢想著以後。
梁八鬥想著在衙門裡混個臉熟,小春想著當上鋪子裡的二掌櫃,二丫想著哪天被老爺家少爺看上......
徐芳安靜地聽著,臉上帶著得體的微笑,眼神卻有些遊離,顯然對這些話題興趣寥寥。
但她並未打擾啞子灣發小帶著煙火氣的熱鬨。
不知不覺間,到了下午時分。
徐芳看了看天色,優雅地起身,準備告辭。
梁八鬥深吸一口氣,像是鼓足了勇氣,連忙上前一步,“小芳,我正好要去內城,不如我送你回去吧。”
話語裡帶著明顯的期待。
突然,碼頭上傳來一陣清脆的馬鈴聲。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一輛青帷馬車穩穩停在,拉車的兩匹棗紅馬毛色油亮,蹄鐵鋥亮。
車轅上跳下一個鬢角斑白的老嬤嬤,穿著素淨的棉布衣裳。
“小姐。”老嬤嬤朝徐芳行了一禮,“老夫人吩咐,申時前要回府的。”
“我知道了。”
徐芳應了一聲,她掃了一眼自己兒時夥伴,最後停駐在陳慶臉龐。
船板上突然安靜下來,隻剩下河水拍打船身的聲響。
徐芳的嘴唇微微顫動,似乎有千言萬語要說,最終卻隻是輕輕歎了口氣。
“日後有緣的話,我們再聚吧。”
她的聲音很輕,卻像一塊石頭重重砸在每個人心上。
這話說得客氣,但在場所有人都明白,今日一彆,怕是再難相見了。
馬車緩緩駛離,碾過青石板的轆轆聲漸漸遠去。
眾人呆立在船頭,望著馬車消失在巷口揚起的塵土中。
二丫無意識地揉搓著衣角,梁八鬥握著拳頭,小春則盯著水麵出神。
陳慶低頭看著手中的粗瓷茶碗,茶水早已涼透,映出他模糊的倒影。
碗底沉著幾片粗糲的茶葉梗,再怎麼翻滾,終究沉在最底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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