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末,大驪京城落了第一場雪。
雪不大,細細碎碎,落在國師府的黑瓦上,很快就化了,隻留下一片濕漉漉的深色。
書房內,卻溫暖如春。
一爐上好的銀霜炭,燒得沒有半點煙火氣。
國師崔瀺,坐於主位。
他麵前的長案上,沒有奏章,沒有公文,隻擺著一杯尚在冒著熱氣的清茶。
下方兩側,坐著幾個人。
每一個,都是跺跺腳能讓京城乃至大驪王朝抖三抖的人物。
大驪儲君,宋構。
文廟聖人,齊靜春。
符道大家,阮師傅。
城中神醫,孫老頭。
甚至還有那個從泥瓶巷走出來的少年,陳平安。
氣氛莊重,近乎肅穆。
崔瀺輕輕放下茶杯,環視一圈,聲音不高,卻清晰地落在每個人耳中。
“諸位,今日請你們來,非為國事,也非為私事。是為了一件,比國事更重要的事。”
他頓了頓,目光深邃。
“是為了總結、領會那位林先生,在過去一年裡,給予我們的啟示。”
儲君宋構正襟危坐,神情前所未有的專注。
齊靜春麵色溫和,點了點頭,似乎對此議題早有思量。
陳平安則有些緊張,雙手放在膝上,緊緊攥著。
崔瀺看向那位以一手精湛符籙聞名京城的阮師傅。
“阮師傅,你先說。”
阮師傅是個乾瘦老者,聞言站起身,對著崔瀺,也對著在座眾人,拱了拱手。
“不敢說領會,隻說一點淺薄感悟。”
他聲音沙啞,帶著一絲激動。
“自從小人有幸,得見那塊‘天地人和’鐵片,便日夜揣摩。初時,隻覺其材質普通,刻工尋常,但其中蘊含的道意,卻浩瀚如煙海。”
“天地人,三才也。先生隻用最簡單的筆畫,便將這三才歸於‘和’之一字。這哪裡是符,這分明是道!是大道至簡的至理!”
“小人受此啟發,摒棄了以往繁複的朱砂、符紙,嘗試以心意引動天地之氣,刻符於頑石、朽木之上。雖十不存一,但偶有成功,其威力,遠勝從前!”
他說完,滿臉紅光,像是參悟了什麼絕世秘法,重新坐下。
崔瀺微微頷首,又看向那位被譽為“活菩薩”的孫老醫師。
“孫神醫,你呢?”
孫老頭一身布衣,胡子花白,他站起來,歎了口氣。
“老朽慚愧。行醫一生,自詡通曉藥理,可見過先生那‘快樂水’與‘救命丹’,方知自己是井底之蛙。”
席間一片安靜。
阮師傅說的是“道”,孫神醫說的也是“道”。
一個是符道,一個是醫道。
全都指向了同一個人。
崔瀺的目光,最後落在了齊靜春身上。
在場眾人,若論境界修為,無人能出其右。
“齊先生,你怎麼看?”
齊靜春笑了笑,溫聲道:“我看到的,可能與諸位略有不同。”
“我曾有幸,在先生店中,聽過一段‘大道之音’。”
眾人神情一凜。大道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