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杯換盞聲漸起,賓主言笑晏晏。
酒過三巡,廳內觥籌交錯的喧鬨被一陣急促腳步聲打斷。
一名傳令兵跌跌撞撞衝至堂前,鎧甲縫隙滲著血漬,懷裡死死護著個浸透雨水、邊角磨出破洞的文書包裹。
“知府大人!加急邊報!”
話音未落,他便單膝跪地,粗重喘息聲在寂靜的廳堂格外刺耳。
陸銘猛地拍案而起,朝師爺使了個眼色。
師爺三步並作兩步搶過包裹,抖著手抽出一卷火漆封印的密函。
陸銘接過的瞬間,指尖突然僵住——燙金紋章上的蟠龍印赫然開裂,暗紅血漬順著紋路蜿蜒而下。
"咚!"
檀木座椅被撞翻在地,陸銘癱坐在狼藉的酒肴間,文書在顫抖的指尖簌簌作響:
“這...這不可能!淩煙城城高牆堅,又有斬妖修士坐鎮,怎會...”
夏明玥霍然起身,黑紅色裙邊掃落案上玉盞。
她劈手奪過文書,目光掃過斑駁字跡的刹那,如遭雷擊般踉蹌後退。”
素白指尖深深掐進掌心,指甲縫滲出細密血珠,而那雙向來沉著的鳳目此刻蓄滿驚惶:“父親...的戍邊軍...”
“大人!”
隨行天憲衛慌忙扶住搖搖欲墜的她。
夏明玥強撐著站穩,從袖中抖出一隻朱砂勾勒符文的紙鶴。
隨著晦澀咒語從齒間溢出,紙鶴驟然化作赤芒,振翅劃破夜幕直向京城。
"徐良、劉三寶!"
她猛地轉身,發間銀簪在燭火下泛著冷光,“你等稍作休整後,便帶十騎星夜趕往淩煙城。切記!先摸清妖軍動向,再用傳訊符給我報信,”
喉間突然哽住,她死死咬住下唇才穩住聲音,“還有...探聽我父親...是否.真的已陣亡沙場。”
說完這句話,眾人隻見她握緊腰間佩劍,指節泛出青白。
便能知曉她內心波瀾是何等驚心動魄的。
即便在京城中因彈劾右丞相,被皇帝打入天牢,更是慘遭十指夾棍、烙鐵灼身,這種種酷刑都沒能讓她彎下脊梁,或者流下一滴濁淚。
出獄後更是被閒置三年,同僚冷眼、下屬輕慢,她依舊自我修行,精進。
書房裡那盞常亮的孤燈,見證著她一遍遍研磨《陽明心學注釋》的批注。
哪怕仕途儘毀,世人皆謗,她始終記得恩師章九川的教誨,記得初入仕途時立下的宏願:為生民立命,為天地立心。
這一切也隻因她是陽明先生的門徒,而已。
如今得知父親陣亡沙場,她強忍住內心的悲痛,暗暗祈求蒼天保佑其父還生還著。
她回想起小時候父親帶著她讀書,遊玩,為她做飯,梳頭……終是克製不住內心的悲痛,一行濁淚從眼角流下。
而她此行沅州城的目的,就是擒住白秋雨,帶他回京城以赴皇恩。
半個時辰後,府衙正門外,夏明玥目送跟隨她數年之久的天憲衛上馬
“此行山高路險,你等務必小心。”
她伸手按住最前方儒巾百戶徐良的馬韁,目光掃過眾人帶霜的甲胄。
“我會在沅州城備好慶功酒,等你們平安歸來。”
“大人珍重!”儒巾百戶徐良猛然抱拳,鐵護腕撞出清脆聲響。
隨行天憲衛紛紛拱手
“大人,請照顧好自己!”
“我們一定會把將軍大人帶回來的!”
……
這些天憲衛皆是跟隨夏明玥多年,出生入死,共患難,情同手足。
總旗劉三寶朝夏明玥身旁的天憲衛,囑咐道:“大人的安全就全托付給你們了,你們若是敢擅離職守或讓大人受到傷害,我等回來定然不會輕饒你們。”
“寶哥,我等絕不會讓大人受到半點傷害。”那名天憲衛小旗抬頭應道。
“駕!我們走。”
儒巾百戶徐良率領十騎踏著月光,朝長街更暗處疾馳而去。
夏明玥望著漸遠的旌旗,直到最後一抹玄色消失在街角。
夜風卷起她的衣擺,袖中滑落半張泛黃的家書。
那是半月前父親從淩煙城寄來的,墨跡裡還帶著塞外的沙礫。
她轉身看向一旁的陸知府,目光如刃,“如今白秋雨身在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