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銀珠匆匆離宮,不到午時便歸來,撲通跪在水仙麵前,聲音帶著劫後餘生的顫栗:
“小主神算!家中昨夜果真遭了賊人,若非小主警覺,娘親她......”
她眼眶泛紅,冷聲道,“麗貴妃竟如此歹毒!”
水仙正在窗邊案幾上臨摹字帖,聞聲抬眸:“令堂可安好?”
銀珠點了點頭,“我娘什麼都不知道,我已經將她安排在了可靠之處,麗貴妃的人一時半會找不到她。”
話音未落,承明殿外傳來聲響,是內務府來人。
內務府總管領了幾個宮人,揚著諂媚的笑臉踏入了承明殿的門檻,快步上前給水仙見禮。
“小主萬福!皇上記掛小主,一大早的,便讓馮公公親自跑了趟內務府,說是小主移宮另住,殿中空曠,特意讓咱家替小主挑幾個伶俐可用的。”
水仙唇角微彎,笑意溫和:“這點小事還勞煩總管親自跑一趟,實在過意不去。”
她輕喚一聲,“銀珠。”
銀珠立刻會意,從內室拿了一袋沉甸甸的銀子塞進總管手裡。
“公公費心。”銀珠笑容恰到好處。
“哎呀,小主折煞奴才了!”總管眉開眼笑,熟練地攏緊袖袋,腰彎得更低了。
平日裡,低階嬪妃挑選宮人這樣的小事他都不會來,今天是因馮公公往內務府走了一趟,總管才親來承明殿這邊。
沒想到,承明殿這位小主出手闊綽。
內務府總管掂了掂懷裡的錢袋重量,笑意愈發深了。
水仙的視線,緩緩掠過站在廊下的宮人們,卻並未見到想要的那個人。
“內務府中,可有個叫裴濟川的小太監?”
“裴濟川?應該是小川子吧......小主怎麼想起他來了?”
內務府總管臉色一僵,麵露難色。
水仙好似沒看見他的為難,柔聲道:“之前偶然遇見,覺得他合我眼緣,能否讓他來我殿中伺候?”
“這......那可是個悶貨,不懂伺候主子,隻能做些簡單的粗使活計。若小主執意要他,我便叫他前來......”
水仙恍若未覺他的為難,柔聲道:“煩請總管喚他過來。”
總管隻得遣人去叫。
她緩緩收回視線,吩咐銀珠,“給總管大人看座,上茶。”
過了約一炷香的時間,剛才離開的宮人便帶著個清瘦的小太監進了承明殿。
小太監極瘦,身上低等太監的袍子都顯得晃蕩,他麵若菜色,唇色乾燥泛白,看著倒是有些營養不良似的。
這就是裴濟川?
水仙眉梢微不可察地一挑。
前世隻聞其名,未料竟是這般模樣......
誰能想到這形銷骨立的少年,日後會有那般驚世駭俗的成就?
小川子愣愣杵著,被旁人一推,才踉蹌跪下,聲音溫吞無力:
“奴才小川子......見過常在小主。”
坐在水仙之下的內務府總管忍不住抬袖覆麵,這麼個悶貨,竟然讓常在小主瞧見,真是丟儘了內務府的臉麵。
“免禮。”
水仙目光輕閃,落在小川子指間未洗淨的墨漬與草藥碎屑,心中篤定了麵前這人應該就是她想要尋找的人。
“我這裡還缺幾個伺候的人,你可願來到承明殿伺候?”
在這宮裡,能來主子身邊伺候的,皆是上等差事。
本以為小川子會立刻答應,沒想到他沉默半晌,竟是緩緩地搖了搖頭。
“奴才......不願。”
“大膽奴才!”水仙還未說話,內務府總管便拍案而起,橫眉怒斥!
“主子恩典,豈容你挑揀!”
小川子垂首沉默,如石雕般頑固。
總管慌忙告罪:“小主息怒!他有個親生妹子叫香嵐,在永昌宮李貴人處做灑掃宮女,這小子一門心思想往那兒湊,這才犯渾!”
永昌宮李貴人?
這個名字閃過水仙的腦海裡,沒有什麼印象。
一旁銀珠卻麵色微變,欲言又止。
水仙耐心不減,溫言道:“永昌宮離這裡不遠,你來承明殿當差,見你妹妹豈不更容易?”
小川子依舊油鹽不進:“香嵐在哪兒,奴才便在哪兒。小主若要奴才,便去李貴人處將香嵐要來,奴才自當效力。”
內務府總管仰麵,已然要昏厥過去。
給你臉,你還挑上了!
正當他要直接下令,懲罰小川子的不敬之罪的時候,水仙開口解圍道:
“兄妹情深,令人感同身受。我也有妹妹,自然能體會小川子想要團聚的心情,也罷,我便去永昌宮走一遭,替你要了香嵐來。”
內務府總管這回是真的不明白這位小主在想些什麼了。
這個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憨貨,各宮都不想要的累贅,究竟是怎麼得了這位新晉小主的青眼了。
真的是應了那句話,人若是走運,老天都追在後麵喂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