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聖明!萬歲萬歲萬萬歲!”
水仙叩首謝恩。
一切處理完,已經近戌時,朱牆色沉,暮色四合。
水仙帶著香嵐回了承明殿,李貴人被禁足配殿,永昌宮終於重回寧靜。
婉妃生辰宴設在內殿。昭衡帝雖依慣例留下用膳,眼前卻總晃動著水仙掌心刺目的紅與那雙含淚的眼。
壽麵入口,味同嚼蠟。
婉妃見狀,一邊給他端了杯清心的綠茶,一邊勸道:
“皇上,臣妾看水仙妹妹手掌被傷,雖已親派了太醫診治,但她初封位分,驟然受此驚嚇委屈,心中定然惶恐不安。今日是臣妾生辰不假,但妹妹更需要皇上安撫。皇上若實在掛心,不如......移駕承明殿看看妹妹?”
她笑容溫婉體貼,毫無芥蒂,“若是皇上親至,水仙妹妹才能徹底安心。”
“今日是愛妃生辰,每年的今日都是在永昌宮過夜,朕不想打破這個傳統。”
昭衡帝親握住了婉妃的手,她是太後的親侄女,在他登基廣納後宮的時候入宮。
這三年來,他對她無甚感情,無論是賜她妃位還是偶爾前來,都是看在太後的麵子上。
沒想到,今日她的大度得體,讓昭衡帝對她有了新的認識。
“臣妾的生辰年年皆有,皇上何須掛懷?倒是水仙妹妹在臣妾宮裡受了委屈,說來也是臣妾平日疏於管教,未能察覺李答應之惡。”
“皇上若不去,臣妾心中亦難安。”
她的一番話,將賢德大度展現得淋漓儘致。
昭衡帝心中那點顧慮頓時消散,甚至對婉妃生出一絲難得的欣賞:
“愛妃如此深明大義,實乃後宮典範。那朕......稍後便去承明殿看看她。”
婉妃含笑應下,喚來貼身侍女伺候昭衡帝漱口淨手。
侍女動作間神色略有遲疑,被婉妃敏銳捕捉。
她當著昭衡帝的麵,狀似隨意地道:“你這丫頭真是藏不住一點秘密,雖然皇上在這裡,但本宮宮中事,哪件不能被皇上知曉?”
“說吧,發生了什麼?”
侍女得了暗示,便伶牙俐齒地如蹦豆子般說了出來。
“是那關在柴房的李嬤嬤......自關進去後便一直胡言亂語,瘋瘋癲癲地叫嚷,說......說她沒有刺傷水仙答應,是水仙答應自己往她的針上撞的!奴婢瞧著,怕不是嚇瘋了,儘說些駭人聽聞的胡話!”
“哦?竟有此事?”婉妃用雪白的棉巾慢條斯理地擦著手,眼波流轉間,看向身旁氣息驟然冷凝的昭衡帝,唇角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洞察一切的笑意。
“水仙妹妹又不知皇上今日會駕臨永昌宮,好端端的,她主動往針上撞做什麼?這老奴,怕是真失心瘋了。”
她輕輕搖頭,仿佛在感慨一個拙劣的謊言,隨即又溫溫柔柔地補了一句,聲音裡帶著恰到好處的疑惑。
“皇上,您說是不是?水仙妹妹看著那般善良單純,定然做不出這種栽贓陷害的事情來。”
昭衡帝將擦手的棉巾扔進侍女端著的木盤裡,帝王多疑的本性被徹底勾起。
是啊,怎麼這麼巧。
他剛踏入永昌宮,那銀針就紮在了水仙的手上。
疑心如同種子,落了地之後便生根發芽,昭衡帝麵色微沉,起身冷冷道:
“現在就去承明殿,朕要親自問問水仙,那針是怎麼紮上的!”
婉妃立刻起身,儀態萬方地行禮:“臣妾恭送皇上。”
送走了昭衡帝,永昌宮的正殿內重歸寂靜。
侍女們無聲而迅速地撤下桌上筵席。
婉妃步入內室,坐在銅鏡前,任由心腹侍女為她卸下繁複的釵環。
銅鏡裡映出的,依舊是那張溫婉端莊、無懈可擊的臉龐。
心腹侍女一邊用玉梳梳理著她如雲的長發,一邊壓低聲音邀功,帶著幾分得意:“娘娘,奴婢方才那番話,遞得可還及時?那老虔婆的瘋話,必須讓皇上親耳聽見才好。”
“瘋話?”婉妃抬手,緩緩摘下耳垂上那對沉甸甸的藍寶耳墜,指尖冰涼。
她想起水仙奔向昭衡帝時那梨花帶雨、我見猶憐的模樣,唇邊緩緩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眼中再無半分溫婉,隻剩下深潭般的算計與忌憚:
“若不是瘋話呢?”
她對著鏡中的自己,也對著身後的心腹,一字一句,清晰而冷酷:
“這宮牆之內,能活下來且往上爬的女人,有哪一個是真的心思純淨?”
“這個水仙......剛一得寵便懂得借勢打勢,利用帝心,懲治李答應,她的手段快準狠,哪裡是個簡單的?”
“她今日能借刀除掉李答應,焉知他日不會把刀鋒對準本宮?”
婉妃將耳墜擱在妝台上,冰冷的寶石與硬木相撞,發出一聲沉悶的響聲。
“這等心思深沉之人,哪天看準機會,除了才算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