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身參見皇上。”
昭衡帝的目光在她那張嬌美的臉上停留了一瞬,笑道:“朕瞧著你們相處融洽,朕心甚慰。”
他走到桌旁,撩袍落座,目光在易妃端莊與水仙嬌媚之間流連,竟生出幾分“齊人之福”的感慨:
“想必普通人家妻妾環繞,也是這般美事吧。”
與水仙相提並論,令易妃的臉上笑容微僵。
她堂堂一品大員之女、尊貴妃位,竟被拿來與一個家生賤婢出身的答應相提並論?
不過在昭衡帝看向她的時候,她很快將那抹薄怒掩去了,隻餘無懈可擊的溫婉:
“皇上說的是呢。臣妾與水仙妹妹本就是自小一處長大的情分,在這宮裡更是要相互扶持,替皇上分憂才是。”
她親昵地伸手去拉水仙的手,冰涼的鎏金護甲卻帶著警告的力道,狠狠攥緊了水仙的手指,幾乎要嵌進肉裡!
昭衡帝未覺異樣,隻覺眼前畫麵賞心悅目,對一旁宮人道:“添副碗筷,水仙常在留下一同用膳。”
易妃握著水仙的手猛地一緊,是對水仙無聲的警告。
水仙不著痕跡地抽回手,順勢福身,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惶恐與識趣:“妾身謝皇上恩典!隻是妾身出來已有些時辰,實在不敢再打擾皇上與娘娘用膳,請容妾身先行告退。”
昭衡帝尚未開口,易妃已搶先一步,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親昵:“皇上您看,水仙妹妹都這麼說了,就讓她先回去吧。”
她傾身靠近昭衡帝,軟語嬌嗔,帶著獨占的意味,“怎麼,有臣妾陪著皇上還不夠,定要水仙妹妹也留下才熱鬨麼?”
一想到水仙這賤婢竟要與她同桌用膳,平起平坐,易妃便覺心口堵得慌。
易妃的抗拒,與水仙的柔順,形成了鮮明對比,清晰地落入昭衡帝眼中。
他不動聲色地與易妃拉開了些許距離,被打擾了興致的語氣也冷淡下來,隻對水仙揮了揮手:“去吧。”
水仙安靜福身,低眉順眼地退了出去。
身後,傳來易妃刻意拔高的、帶著勝利意味的嬌笑聲,刺耳異常。
長信宮外遍布易妃耳目,水仙垂著頭,肩膀微顫,一副黯然神傷、失魂落魄的模樣。
等徹底跨出長信宮的宮門,行到無人的陰影,她才緩緩挺直了脊背,眼中哪還有半分失意,隻餘一片冰冷的清醒。
“站住!”
一道驕橫跋扈、頤指氣使的女聲驟然響起,打破了宮道的寂靜。
水仙身旁的銀珠聞聲側目,待看清那乘著華貴轎輦、張揚而來的身影時,眼底瞬間掠過一絲刻骨的恨意。
來人正是麗貴妃!
麗貴妃端坐於轎輦之上,一身魏紅色的繁複宮裝在漸濃的夜色中依舊明豔刺目。
她居高臨下地俯視著水仙,待看清她是從長信宮方向出來,那張嬌豔的臉上頓時布滿寒霜與怨毒!
她已多久未能單獨麵聖了?皇帝整日被長信宮那對主仆霸占著,簡直欺人太甚!
“大膽!見到本宮,為何不跪?!”麗貴妃厲聲嗬斥,聲音在空曠宮道上格外尖銳。
她分明是從側邊宮道剛剛拐出,距離剛才水仙還有好長一段距離。水仙根本沒看到,又何來不跪之說?這分明是故意尋釁!
水仙眼底寒光一閃,非但沒有惶恐下跪,反而微微抬起了下巴,目光迎向那高高在上的麗貴妃,聲音清晰,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挑釁:
“麗貴妃娘娘息怒。娘娘近日聖眷稍疏,心中不虞,卻也並非妾身之過。何必將這無名之火,儘數撒在妾身身上?”
“放肆!”麗貴妃萬沒料到,這素來溫順的水仙竟敢當眾頂撞她!
她氣得猛然一拍轎輦扶手,塗著豔色蔻丹的手指直直指向水仙,怒喝道:“你一個小小的常在,竟敢對本宮不敬!以下犯上,當真是昏了頭了!”
麗貴妃眼中惡意翻湧,厲聲下令:“給本宮跪在這宮道上好好吹吹風,清醒一下頭腦!不到兩個時辰,不準起來!來人,給本宮看著她!”她點了一個隨行宮女留下監督。
水仙臉上露出“不甘”的神色,仿佛被逼到極點,竟再次口不擇言地抬出了靠山:“麗貴妃娘娘如此責罰,未免太過!若讓易妃娘娘知曉......”
“嗬!”麗貴妃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豔麗的臉上布滿怨毒的嘲諷。
“易妃?她再得寵,如今也還隻是個妃!隻要本宮一日還是貴妃,你這賤婢,今日就得給本宮跪足了時辰!”
她看著水仙強忍屈辱卻又不得不屈膝跪下的模樣,心中湧起一股扭曲的快意。
動不了易妃那個賤人,還整治不了她腳下的一條狗?
轎輦載著誌得意滿的麗貴妃揚長而去。
水仙跪在冰冷堅硬的青磚上,目送著那抹刺目的魏紅消失在宮道儘頭。臉上的憤懣逐漸褪去,唯餘一片冰冷的算計。
很好。
如今滿宮上下都認定她水仙是易妃忠心耿耿的爪牙。那她便要好好利用這層身份,替易妃在這深宮四處樹敵!
夜風漸涼,吹拂著她單薄的衣角,卻吹不散她心底沸騰的野心。
她看著麵前的青磚紋路,似是看到了一張緩緩收緊的大網,其中兜著的,是易妃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