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明殿內,清晨時分。
水仙對鏡梳妝的時候,憶起曾在易府時,與易明威有關的一樁舊事。
新年伊始,府上的少爺小姐聚在一起守歲,下人們也圍在耳房爐火旁,用爐子溫些酒,烤些栗子,享受難得的空閒。
水仙當日來了月事,棉布做成的鞋子在雪裡一浸,腳底板冰涼。
扛了一天的腹痛,她再也忍受不住,便進了堂屋和小姐告了假,提前回了院子。
年僅十四的她光顧著肚子疼,根本沒注意到有個高大的身影尾隨著,跟她進了院子。
水仙正欲回房,就被一股巨力拉到了一旁狹窄昏暗的雜物房。
黴味和灰塵的氣息嗆得人喉嚨發癢,水仙被狠狠摜在冰冷的牆壁上,粗糙的牆麵摩擦著她單薄的脊背。
易明威那張被酒色浸透的臉龐在眼前無限放大,渾濁的眼底翻湧著令人作嘔的欲色。
他帶著濃重酒氣的呼吸噴在她臉上,一隻手像鐵鉗般死死攥住她纖細的手腕,另一隻手則急不可耐地在她腰際摸索。
“小美人兒,躲什麼,讓本少爺好好疼疼你......”
水仙隻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直衝天靈蓋,求生的本能壓倒了懦弱,她猛地低頭,狠狠一口咬在易明威鉗製她的那隻手背上!
易明威吃痛猛地縮手,水仙趁機用儘全身力氣將他推開,跌跌撞撞地衝出那令人窒息的牢籠。
回廊轉角,那時還是易府尊貴小姐的易貴春,正站在那裡,用一種混合著震驚、鄙夷的目光死死盯著她。
她注意到兄長離席,跟過來時,卻看到水仙被兄長拽進了雜物房。
那時的水仙帶著滿心對小姐的信任,抽泣地跪倒在易貴春的腳邊。
易貴春驚慌開口,喚來了易夫人。
易夫人趕過來的時候,隻看了一眼,便一巴掌扇在了水仙的臉皮上。
直到現在,水仙還記得易夫人刻薄的謾罵。
“下作的小娼婦!竟敢勾引爺們兒?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醃臢東西!拖下去!給我狠狠打!”
水仙始終都沒想明白,為何犯錯的是易明威,最終被打得躺了半個月的卻是自己。
如今,重生一世,水仙終於明白了。
在他們的世界裡,主子不會犯錯,爺們兒更不會犯錯,錯的是被強迫的奴才,錯的是“不守貞潔”的女人。
她沉沉閉上眼睛,眼前仿若又看到了易明威那張雖然清秀,卻被酒色浸透的臉。
令人作嘔!
“小主......”
銀珠擔憂的聲音,將水仙從記憶中喚回。
水仙這才發覺自己在不自覺地顫抖。
“沒事。”水仙開口,聲音微啞。
她用力清了清嗓子,試圖將那些不堪的碎片從腦海裡驅逐出去。
“小主,臉色怎地這般差?要不要傳小川子......”銀珠一邊梳發,一邊小心翼翼地問。
“不必。”水仙打斷她,聲音已恢複了慣常的平靜,隻是眼底深處還殘留著些許未褪儘的冰冷。
“什麼時辰了?”
“回小主,卯時三刻剛過。”
皇上夜半離開承明殿後,水仙便沒有再睡踏實。
水仙抬手,揉了揉有些酸脹著的太陽穴。
今天一早便被昭衡帝側身推醒,好不容易陪他鬨完一場,閉上眼沒有多久,就被馮順祥的聲音吵醒。
上一世,她在長信宮中養胎,信息封閉,並不知易明威領兵打仗的消息。
如今得知,隻覺得荒謬極了。
就易明威那個文不成武不就的草包紈絝,何時懂得率兵打仗,大敗敵軍了?
“長信宮那邊,有什麼動靜?”
水仙輕聲問道。
銀珠一早去打聽過,聞言連忙說道:“天還沒亮透,賞賜就流水似的抬進去了......熱鬨得跟過年似的!”
水仙對著銅鏡,看著鏡中因休息不好,臉色疲憊的自己。聞言,唇角緩緩勾起了一個冷淡而涼薄的弧度。
“長兄打了勝仗,易妃自然風光。”
銀珠憤慨道:“何止是風光!那些踩高捧低的狗東西,嘴臉變得比翻書還快!奴婢方才去取早膳,路上就聽見幾個小太監湊在一起嚼舌根,說什麼易家得了這般潑天功勞,又獻上祥瑞,易妃這回怕是要一步登天,直接封貴妃了!”
水仙站起身,走到窗邊,推開半扇窗。
晨光熹微,帶著一絲涼意湧入,稍稍驅散了內室沉滯的氣息。
她望著長信宮的方向,那裡似乎還殘留著昨夜輝煌燈火的餘韻。
“一步登天?貴妃?”水仙喃喃低語,聲音輕得隻有她自己能聽見。
她眸底清淺地掠過一抹諷刺。
上一世,易妃的貴妃之位,可不是在這時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