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你是這樣的王世貞。
不過是一隻還沒有人巴掌大的鵝而已,顧閒要養就隨他去吧。
這小子總不能每天帶著隻鵝送他去上衙。
顧閒得了張居正首肯,屁顛屁顛去給小鵝搭了個窩,又去廚房討了把菜葉子喂鵝。
瞧見小鵝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顧閒忽然記起以前他師父養過隻特彆喜歡吃玉米的大鵝,每次他掰玉米時都跑過來嘎嘎吃。
這會兒玉米應該已經出現了,隻是估計還在東南沿海打轉。
顧閒記得後來大清人口增長到三四億人,玉米和紅薯這兩樣外來作物喂飽過許多人的肚子——隻不過也僅限於不被餓死,不等於能讓幾億人過得好。
要怎麼樣才能叫廣大人民都過上好日子,始終是個無解的難題,至少就顧閒所知道的那些有識之士也隻能罵罵政府、罵罵官僚、罵罵軍閥、罵罵封建社會、罵罵帝國主義。
哪都有問題。
哪都不安穩。
誰都無能為力。
顧閒忍不住敲了敲鵝頭。
吃得正歡的小鵝嘎地一聲,要來啄顧閒手。
顧閒把凶小鵝摁回菜葉堆裡,暗自歎了口氣。
不能因為知道結果不太好就眼睛一閉、耳朵一捂,什麼都不去看、不去聽、不去做。
他師父那麼善於明哲保身的人,最終不也沒能置身事外嗎?
顧閒欺負夠了小鵝,溜達回廚房洗淨手看看有什麼自己可以現做的。
養生飲子自是要煮的,他準備再給大夥添一兩個菜。近來由春入夏,各種瓜類堪堪長成,正是最鮮嫩的時候。
顧閒拿起個白茭瓜掂了掂重量,感覺很適合做個香噴噴的煎餅。
隻消煎個一兩鍋,一家老小都能吃上,相當方便快捷!
顧閒說乾就乾,捋起袖子給茭瓜切絲。
這分明是最簡單的工序,他一動手還是利落得讓旁邊年紀小的幫廚看得目不轉睛,隻覺這位表少爺連切個菜都跟他們不一樣。
看那切成的瓜絲就知道了,根根都大小均勻!
顧閒剛學廚那會沒機會上手做菜,練的全是基本功,一練就是好幾年。當時他還不情不願,如今每每再拿起菜刀,卻是開始感念起師父的嚴厲來。
基本功練好了,什麼菜都能做好。
張居正官大,有錢,顧閒很大方地敲了幾個雞蛋下去,沒一會就煎出一盤兩麵金黃的茭瓜煎餅。
他手起刀落,把大大的一鍋煎餅切分成一個個均勻的三角,順手把胡蘿卜雕出來的花放上去,輕輕鬆鬆完成又好看又好分的擺盤。
當初西學東漸,外國文化在中國大行其道,達官貴人大多有崇洋心態,連吃飯都是“宴客娛賓,必嘗番菜”。
顧閒師父很不服氣,帶他去嘗了次鮮,回到家說分餐製有什麼稀罕的,這些所謂的禮儀和擺盤咱也有。真要講究,他們能比西餐講究一百倍!
為著這事,顧閒又練就了許多沒啥用處的“講究”技巧,比如隨便來幾根胡蘿卜他都能給雕出十二生肖來。
張居正上桌一看,第一眼就瞧見那盤茭瓜煎餅。
主要是尋尋常常一盤雞蛋餅,擺得那叫一個漂亮。
最顯眼的是那胡蘿卜雕成的芍藥花,那不是簡簡單單一朵花,而是一乾分四歧的“金纏腰”。
那可是宋代一個很有名的“四相簪花”典故,講的是北宋名臣韓琦得了棵開了四朵的金纏腰,覺得是個好兆頭,邀自己手底下的王安石、王珪以及恰好路過辦差的陳升之一起簪花喝酒,後來在場的四個人果然輪流當了宰相!
一眼看出典故的張居正:“……”
你做得再好吃,這也隻是一盤雞蛋餅(裡頭還有一些疑似瓜絲的東西),怎麼還雕上金纏腰了?
張簡修年紀小,正是藏不住話的時候,瞧見那胡蘿卜花後驚奇地說:“好好看的花,能吃嗎?”
顧閒說:“能吃是能吃,不過就是普通的胡蘿卜味。”
小孩子大多不喜歡吃胡蘿卜,張簡修一聽是胡蘿卜味立刻就把目光轉向金黃誘人的茭瓜雞蛋餅。
他看看餅,又看看張居正,再看看餅,眼睛裡流露出明明白白的渴望——想吃!
張居正一陣沉默。
他怎麼生了個饞鬼兒子。
張居正心裡雖然挺嫌棄,筷子還是很誠實地夾了塊茭瓜雞蛋餅。
眼下是吃瓜的好時候,不管什麼瓜都鮮嫩又清甜,配上煎香的雞蛋餅更是開胃佳品。
張居正開了頭,其他人也不約而同地把筷子伸向這道明顯出自顧閒之手的新菜。
整盤茭瓜雞蛋餅沒一會就一掃而空。
香的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