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場終點便是賽道終處那隻掛起的紅穗彩球,誰先奪球,誰便拿了魁首。
刀片一般的風刮在木芝臉上,將發儘數往後揚去,胯下馬顛得她腰背和腿內筋骨皆顫,她夾緊馬腹弓腰學著其他女郎那般上身前傾。
受江後影響,騎馬是當今貴女所崇尚追求之技,是矣貴女皆善騎,但木芝窮苦出身,馬這種東西她從前如何摸得到?
當下幾乎沒從馬上跌下來。
她死命拽住馬繩,掐住馬肉,驚得馬不斷痛苦呼叫。
六人才繞過第二圈,江皇後卻已繞過第三圈回到那條大道,高下立見,眼看已經勢必取球,她卻故意放了水,放慢速度呼喊幾聲,將頭彩讓給其他女郎。
幾位女郎得了明示,不得不順著皇後意思,又形成你追我趕之勢。如火如荼之時,台上歡呼聲不斷,那珠簾之後的帝王,似也忍不住來掀帳觀望。
劉玉霖不想取贏,刻意放慢速度,漸漸地與木芝一前一後飛馳,她觀出木芝騎姿不對,方要提醒,前方卻突然傳出驚叫。
二人抬眼望去,見江皇後胯下的寶安突然抬起前腳雙蹄,在紅若血的落日下形成一道令人驚駭的剪影。
江皇後立緊韁繩,調整了坐姿要鎮定住它,它卻劇烈晃頭彈跳,甩身將最近處才摘得了球,不曾留意的劉女郎撞了出去。
手中金球拋出,上頭所繡的金色鱗片在巨大衝力前懸成一道有力的弧線,直直朝二人方向砸來。
劉玉霖猛然提醒她避讓:
“快往右拉!”
二人堪堪避開要割人麵皮的金球。
場內瞬息萬變,趙女郎受馬踩踏尖叫吐血之後,也引起其他女郎的淒喊,寶安更加發狂,在周圍不斷踢踏掃蕩,將其餘幾人的馬全都驚了,開始在場內不分方向的狂跑,要將馬上女郎摔脫下去。
場內亂作一團,尖叫聲不斷。
台上人怎麼也預料不到會發生意外,陳氏長子率先站了起來,穿過了席,跳下台外往場內奔去,他身旁瞌睡那人搖了搖頭,也跟了上去。謝鎮方要起身,被身旁男子摁住,低聲:“我勸你不要動,皇帝的女人,旁人焉能染指?”
“可......”
“不要動,我去。”
摁了謝鎮,這人自己站起來,帶著內領軍去了場內。
一直觀席的皇帝掀開了珠簾,喊了一聲:“磐磐!”怒喝侍馬奴全都跑入場內,儘快將這些發狂的畜生控製下來。
“怎麼會這樣?!”劉玉霖嗓音聽來淒厲,“我從未見這麼多馬兒同時發狂!木芝,你快避開,它朝我們這個方向來了!”
她提醒木芝,自己反倒避之不及被潰逃的寶安撞上。這狂馬的脾性就像是氣味能頃刻間傳染一般,劉玉霖胯下的馬也帶著她飛奔起來,若被甩脫,恐怕輕也要腰斷腿折!
兩馬頭腳互相擦撞,眼看馬要直接往荊棘堆上撞去。
江皇後急得眼紅,當機立斷想要跳馬,又被劉玉霖這一人一馬擋住,劉玉霖也已經麵色發白,臉上血色褪儘,身體已經半數懸空。
秋元目眥欲裂,指著荊棘堆方向跪下:
“快救娘娘啊!”
跑入馬場隻需一段距離,救兵立刻就要到了,被晾在一旁,原本已經幸存的木芝望了一眼奔來救場的人群,突然抽鞭將馬推了出去,她不斷將韁繩右拉,在寶安帶著江皇後撞上尖刺的荊棘之前,閉眼橫入猛衝,生生用馬身幫江皇後擋了這條死路。
寶安與馬身猛然相撞,彈退幾步,馬蹄刺入荊棘碎枝,痛苦不已,嚎叫著倒跪了下去。
江皇後趁機從馬頭上躍下,被攜內領軍的首領接住,平安無恙,皇帝朝這方向跑來,卻被臣子們攔在馬場之外,幾方人馬運作之中,精力多在江皇後身上,無人注意撞馬之後,還在馬背上渡劫的兩名少女。
劉玉霖的魂都被這一血肉之撞給撞散了,抱住馬頭,無措地嘶聲啼哭。
意外已至,木芝手下的花馬也徹底驚了,身上還掛著幾個被荊棘刺穿的血窟窿,不斷大聲嘶鳴,將她震得耳聾,眼前隻有跳動的暗影,她什麼也看不清,袖中預備的金釵早已丟失,她隻能隨著狂馬飛騰,不上不下。
陳氏兄弟發現此狀,命人牽了自己的馬來,一前一後地追趕她們。
儒馬比不得戰馬,蹄聲一下便由遠至近,劉玉霖頭發蓬亂想要大哭之時,那人已經與她並行,單手拉韁,另一手摟抱她腰身,頃刻將她從飛馬上提了過去。
劉玉霖滿心哭腔頓時哽住。
那人神情溫和,手護在她腰背:“不要怕,沒事了。”
劉玉霖與他四目相對,哽住了呼吸:“多,多謝......”
這出英雄救美,讓陳擅衝他兄長豎了個拇指,他狂傲道:“剩下那個,便放心交給我了!”
說罷策馬飛騰幾瞬便追上木芝,伸出一隻手道,“你把你手給我!”
這可並非木芝所求......
她滿身晃成亂麻,明明無法自救,手卻遲遲不伸。
陳擅心道她愚笨,主動上手去拉扯,木芝借著晃蕩身體自然一偏,因他此舉而心跳如鼓,心道:好在躲過了他這一手。
他又救,她便又躲。
二人心裡都在罵娘。
陳擅很快便不耐煩了。
他一卷馬繩半身都懸空探過去,揪住她的衣領,“還不過來?!”
在他的製衡下,花馬速度已經大大減緩。行事的時機已到,她借著他的拉扯塌腰往後一倒,兩眼一閉鬆開了手,揚出的紗袖借著風力,算是狠狠抽了陳擅一巴掌,不止這些,被風吹硬的布料還死命往他眼睛裡戳。
他再癢不過,便側開了頭。
這一下手就偏了力道,扯在了項鏈上,絲線在蠻力中崩斷,女郎胸前華麗的大珠小珠,若卵石擊打水麵濺了陳擅滿手。
木芝已經直直地朝地上栽了下去。
陳擅愣住,立將胯下馬拉停,在原地回味幾瞬。
隨後他轉馬,居高臨下盯著那撒了一地的紫色紗影,臉上的表情漸漸發生了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