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淩姨娘的院子裡,彌漫著一股淡淡的藥味。
上次被蘇氏下令責打,傷及筋骨,她至今未能痊愈,行動間仍透著不便,每每牽扯到傷處,便讓她對蘇氏的恨意更深一分。
她斜倚在軟榻上,看著麵前眼神空洞的兒子傅長安,又是心疼又是氣惱。
“不過是暫時的小挫折,你便如此意誌消沉,像什麼樣子!”淩姨娘壓低聲音,語氣帶著責備,更藏著焦灼,“與燼月的婚事,豈是你說拒就能拒的?你若拒婚,便是將蘇家徹底得罪死了!往後還想不想有好日子過?”
傅長安猛地抬起頭,臉上滿是絕望:“往後?我還有什麼往後?我就是一個廢人!娶了她又如何?日後若被蘇家發現,那才是真正的死路一條!不如現在……”
“閉嘴!”淩姨娘厲聲打斷他,因動作太大牽動傷口,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氣,緩了緩才繼續道,“你是長慶侯府世子,聖旨親封的!隻要這個名分在,你就是未來的侯爺!蘇燼月必須娶,娶了她,你才能得到蘇家家族的助力,才能在你父親和陛下那裡更有分量!”
她眼中閃過一絲精光,湊近兒子:“至於你的病……娘自有辦法瞞過去。蘇燼月那個丫頭,哼,嫁進來就是傅家的人,娘有的是手段讓她乖乖聽話,不敢往外吐露半個字!你隻需……”
話音未落,院門口突然傳來一聲清脆的冷笑:“喲,妹妹這是又在教導長安什麼錦囊妙計呢?說來也讓本夫人聽聽?”
隻見蘇氏扶著黎嬤嬤的手,不知何時竟出現在了院子門口,正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們母子二人。
她今日穿著格外鮮亮,頭上的赤金步搖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晃動,顯得意氣風發。
淩姨娘渾身一僵,強壓下眼底瞬間湧起的恨意,掙紮著想要從榻上下來行禮,臉上擠出僵硬的笑容:“不知夫人大駕光臨,妾身有失遠迎,還請夫人恕罪……”
她不斷在心裡告誡自己,小不忍則亂大謀,為了長安的前程,必須忍!
傅長安也是臉色一變。
自從得知自己並非蘇氏親生後,他對這位名義上的母親更是多了幾分複雜的情緒。此刻見蘇氏突然駕臨,也不敢怠慢,站起身,拱手行禮,聲音乾澀:“娘。”
蘇氏目光掃過傅長安,又落到淩姨娘身上,心中隻覺得痛快極了。
她過去真是眼瞎心盲,怎麼就絲毫沒看出來,這傅長安的眉眼神態,竟與淩姨娘這賤人如此相似!
白白替彆人養了二十年兒子,還百般疼愛!
她心中恨意翻騰,麵上卻笑得越發燦爛,慢悠悠地走進來,也不叫起,任由淩姨娘半屈著身子支撐。
“喲,長安這聲娘叫得可真順口,”蘇氏語帶雙關,目光在淩姨娘和傅長安之間轉了轉,“不知道的,還以為妹妹你才是他親娘呢。也是,畢竟妹妹教導長安,確實是儘心儘力。”
這話像針一樣紮在淩姨娘心口,她臉色白了白,腰彎得更低,不敢接話。
蘇氏輕笑一聲,仿佛隻是隨口一提,徑自走到屋內主位。
那本是淩姨娘平日裡坐的位置,毫不客氣地坐了下來,黎嬤嬤立刻上前為她整理裙擺。
淩姨娘看著蘇氏占據了自己的位置,指甲狠狠掐進掌心。
蘇氏坐穩了,才像是剛想起什麼似的,目光掃過麵前神色各異的母子二人,說道:“瞧我,光顧著說話,差點忘了正事。今日過來,是有一樁天大的喜事要告訴妹妹和長安。”
淩姨娘和傅長安都抬起頭,眼中帶著疑惑和一絲不安。喜事?蘇氏會好心給他們送喜事?
蘇氏欣賞著他們警惕的神情,慢條斯理地說道:“可不是嘛!咱們侯府真是雙喜臨門!長安的婚事定下了,九闕那邊也傳來了好消息,陛下欽點的今科狀元!金榜題名,獨占鼇頭,這可是光宗耀祖的大喜事啊!妹妹,你說是不是?”
轟——!
這話如同晴天霹靂,狠狠炸響在淩姨娘和傅長安耳邊。
傅九闕?中了狀元?
這怎麼可能?!
淩姨娘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乾乾淨淨,瞳孔驟然收縮。
憑什麼?那個賤種!他憑什麼?
她的長安還深陷泥潭,那個女人的兒子卻一躍成了天子門生,狀元及第?
她的呼吸驟然急促起來,胸口劇烈起伏,因極度的情緒衝擊,連身上的傷痛都忘了,麵容控製不住地扭曲,看起來竟有幾分猙獰。
傅長安也是如遭雷擊,僵在原地。
狀元……傅九闕成了狀元……那他這個世子……強烈的危機感和嫉妒如同毒蛇般咬著他的心。
蘇氏將他們母子二人的複雜表情儘收眼底,心中暢快無比,簡直比三伏天喝了冰水還要舒坦!
看啊!這個賤人和她兒子,終於也嘗到這種滋味了!
她故作歎息,實則字字如刀,往他們心口上戳:“說起來,真是造化弄人。妹妹你精心教養出來的九闕,如今這般出息,光耀門楣。反倒是我……唉,教出長安這麼個草包……罷了罷了,終究是我這個做娘的沒本事,不會教孩子。也難怪長安如今,隻肯認妹妹你做娘了。”
這話簡直是明晃晃的諷刺和挑撥!
既嘲笑了淩姨娘機關算儘,親生兒子卻為她仇人的兒子帶來榮耀,又暗指傅長安忘恩負義,不認嫡母。
淩姨娘氣得渾身發抖,幾乎要暈厥過去,卻一個字也不敢反駁。
傅長安臉色青白交加,手指緊握成拳。
院子裡,隻剩下蘇氏誌得意滿的笑,和淩姨娘母子粗重的喘息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