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道邊的蘆葦被夜風吹得簌簌作響,褚玄陵的道袍下擺沾著船塢裡的碎木屑,卻走得極穩。
阿強舉著的手電筒在他腳邊晃出個搖晃的光圈,這小子剛才在船塢外急得直搓手,此刻倒學乖了,隻悶頭跟著,直到褚玄陵在河灣處停步。
"就這兒。"褚玄陵彎腰用指尖抹過地麵,潮濕的泥土裡還帶著白天曬過的餘溫,"開闊,無遮無擋,七星的光能直落陣眼。"他轉頭看向阿強,後者正盯著他懷裡用紅布包著的東西——兩副遺骨,是從河底老槐樹下和出租車殘骸裡尋到的。
阿強喉結動了動,伸手要接:"我幫您拿?"
"不用。"褚玄陵把紅布往懷裡攏了攏,遺骨上還沾著河底的淤泥,混著淡淡的腥氣鑽進鼻腔。
他蹲下身,從布包裡取出第一副遺骨,指腹撫過顱骨上那道裂痕——和靈車司機額角的傷疤位置分毫不差。"這是司機的。"他又取出另一副較小的,"乘客的。"
阿強蹲在旁邊,手電筒的光打在遺骨上,照出白骨上暗褐色的水鏽:"師傅,您說過超度陣要陣眼......"
"對。"褚玄陵從道袍裡摸出七盞青銅陣燈,每盞燈芯都浸過無根水和朱砂,"兩具遺骨各占一個陣眼,剩下五個由燈位補全。"他用桃木劍在地上劃出北鬥七星的軌跡,劍尖點地時發出細碎的金石聲,"天樞、天璿、天璣......"
夜風突然轉了方向,吹得蘆葦蕩發出沙沙的嗚咽。
阿強打了個寒顫,往褚玄陵身邊湊了湊:"師傅,這風......"
"陰脈擾動。"褚玄陵頭也不抬,將司機的遺骨放在天樞位,乘客的放在搖光位,"他們等了太久,急著見最後一麵。"他站起身,指尖掐了個淨心訣,掌心的溫度透過道袍滲進懷裡的鎮魂鈴——那是老道士臨終前塞給他的,此刻正微微發燙,像在回應什麼。
係統提示音在腦海裡響起,帶著機械的清涼:"【檢測到超度陣·初級可布置】【當前環境契合度87%】【是否啟動?】"
"啟。"褚玄陵低聲說。
他反手抽出腰間的桃木劍,劍身嗡鳴著震開劍鞘,月光在劍脊上劃出一道銀線。
阿強下意識後退半步,手電筒差點掉在地上——他跟了半個月,頭回見師傅動真格的。
"南無阿彌多婆夜......"褚玄陵的聲音突然拔高,混著河風撞進蘆葦蕩。
他繞著陣圖走了三圈,每步都踩在星位的中心點,桃木劍劃出的金光在地麵連成線。
第一盞陣燈"啪"地亮了,暖黃的光映得他的臉忽明忽暗;第二盞、第三盞......第七盞亮起時,整座陣法突然像活了過來,七道光柱在半空交織成網,將河道邊的空地籠成個金色的繭。
阿強屏住呼吸,看著兩團淡青色的魂光從陣眼裡升起來。
司機的輪廓先清晰,他穿著那件洗得發白的出租車製服,額角的傷疤在金光裡泛著淡紅;乘客跟在他身後,是個紮馬尾的姑娘,校服裙上還沾著乾涸的血跡——和三天前目擊者描述的"穿校服的白影"分毫不差。
"對不起......"司機的聲音帶著裂帛般的沙啞,他伸手想去碰姑娘的臉,手卻穿過了她的魂體,"那天橋塌得太快,我撞開你時......"
"我知道。"姑娘笑了,她的魂光突然亮了幾分,像被風吹散的霧又聚成了形,"你把我推到了安全區,自己卻......"她伸手碰了碰司機的手背,這次沒有穿透,兩團魂光在金光裡交疊出淡粉的光暈,"我等了三年,就為告訴你,我不怪你。"
褚玄陵的手按在引魂燈上,燈芯燒得劈啪響。
他能感覺到陣法裡的陰氣在消退,像被抽乾的水池,連帶著河底那股腐臭的味道都散了。
係統麵板在眼前浮動,經驗條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上漲——600點經驗足夠他把破妄眼升到二級了。
"嗡——"引魂燈突然從他掌心飛起,懸浮在陣法正上方,柔和的光像張網,輕輕托住兩團魂光。
司機和姑娘抬頭望向夜空,那裡有顆最亮的星子正在墜落,拖出條淡金的尾焰。
"該走了。"褚玄陵輕聲說。
他的桃木劍指向天空,陣法突然加速運轉,七盞陣燈的光擰成一股光柱,直插雲霄。
兩團魂光被光柱托著往上升,司機回頭對褚玄陵笑了笑,姑娘則衝阿強揮了揮手——那小子正張著嘴傻站著,手電筒早掉在地上,光圈歪歪扭扭照著他發顫的腳尖。
"看!天上有星星在閃!"
"是不是哪個劇組拍特效?這光比煙花還亮!"
圍觀的市民不知何時聚了一圈,站在蘆葦蕩外指指點點。
有個大媽舉著手機錄像,閃光燈在夜色裡明滅;幾個小年輕吹著口哨,說這比短視頻裡的特效還真。
阿強這才反應過來,手忙腳亂去撿手電筒,卻被褚玄陵用眼神止住——他知道師傅最厭棄招搖,可今晚的事,怕是想瞞也瞞不住了。
最後一縷魂光消失在雲層裡時,陣法"轟"地散了。
七盞陣燈同時熄滅,隻剩引魂燈還亮著,緩緩落回褚玄陵掌心。
他收劍入鞘,指節捏得發白——剛才那陣法力消耗得太急,後背的道袍都被冷汗浸透了。
"【任務完成:終結幽靈出租車事件】"係統提示音帶著機械的愉悅,"【經驗+600】【功德點+300】【解鎖‘超度陣·初級’】"
褚玄陵低頭看了眼手機,屏幕在夜色裡格外刺眼——有三條未讀信息,都是中介發來的催租,但最後一條是新的,發件人顯示"未知號碼":"褚先生,龍組想請您談談最近幾起靈異事件的事。"
他的拇指懸在屏幕上方,沒急著回複。
河風卷著蘆葦葉打在腳邊,遠處傳來警笛聲——是之前接到市民報警的巡邏車到了。
阿強湊過來,小聲問:"師傅,龍組......"
"明天再說。"褚玄陵把手機揣回道袍內袋,指尖隔著布料摸到那枚鎮魂鈴,還在發燙。
他望著夜空裡殘留的金光,忽然想起船塢裡那口滲黑血的鐵箱,想起老道士臨終前說的"因果如網,牽一發而動全身"。
今夜的風裡,有股他熟悉的味道——不是陰氣,不是腐臭,是山雨欲來前,雲層裡翻湧的雷電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