粵西百年無雪,今年卻連下三日暴雪,慶安縣被埋進刺眼的白。
路斷了,屋塌了,糧食凍成冰疙瘩。屍體一車車往外拉,衙門強征男丁救災,連百花坊都關了張。
本該今夜競價的明琬,意外得了喘息。張媽媽連連罵她是“賠錢貨”,她卻偷偷鬆了口氣。
牆角積雪堆得老高。她抱膝坐在院子裡,聽見倉庫那邊雜役的閒聊聲隱約傳來。
“這大冷天的,竟然要折騰就任儀式,這不是要人命嗎?”雜役摔下貨箱,濺起一片雪泥。
“不是說開春才來?怎麼突然提前了?”另一個雜役搓著凍紅的手。
“新知府到底什麼來頭?”
“聽說是京城來的貴公子,家裡金山銀山堆著!”
“胡扯!這種金貴人能瞧上咱們這窮溝溝?”年輕雜役朝雪地啐了一口,“八成是在京城犯了大錯混不下去,被謫貶來的!”
“少嚼舌根!趕緊搬完這車貨!”管事的鞭子抽在木箱上,“啪”地炸響。
張媽媽從二樓探出身子,染著蔻丹的手指死死扣著窗框。
明琬閒坐在院中的身影讓她肝火直竄——雪災讓縣裡銀庫見了底,百花坊這半黑不白的營生愈發艱難。衙門既要賑災又要迎新令,哪還顧得上她們這些暗門子?
“老娘花大價錢買的你,是讓你當小姐的?”她嗓子尖得能紮穿耳膜。
明琬縮了縮脖子,凍紅的手往袖裡藏。
“媽媽彆惱,我這就去劈柴。”
這苦差反倒合她心意,這些年能睡著的夜晚屈指可數,一閉眼就是父兄血濺刑場的畫麵。唯有累到極致,才能換得片刻安眠。
斧頭起落間,兩位百花坊的姑娘路過。
“喏,就是那個。”紅衣姑娘用手肘頂了頂身邊人,“聽說軍營裡幾位軍官正饞她呢。”
綠衣姑娘眯眼打量著明琬那道伶仃背影:“粗布裹身,也難掩姿色,瞧著像大戶人家出來的。”
“噓——”紅衣姑娘突然拽住同伴,“快看!”
一隊官兵闖進後院,為首的絡腮胡軍官大踏步走向明琬:“就是她!帶走!”
明琬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兩個兵丁架住了胳膊。斧頭“咣當”掉在雪地裡。
“哎喲喲~軍爺!這、這是做什麼,可嚇壞奴家了……”張媽媽提著裙子跌跌撞撞衝下樓。
絡腮胡甩出一袋銀子:“縣衙征用百花坊的人手救災,這丫頭我們借幾天。”
“可她剛來不久,還未經人事……”
軍官咧嘴一笑,咧出一嘴黃板牙:“媽媽放心,就是叫她去營裡漿洗衣裳而已。過幾日便送回。”
不由分說,布巾粗暴地塞進嘴裡,麻袋當頭罩下,明琬被硬生生拖走。
身體重重摔在某個地方,麻袋猛地被扯開,刺眼的光紮得她睜不開眼。明琬死死捂住眼睛,緩了好一會兒才看清
——這似乎是間書房。
可女人的哭聲和男人們的調笑聲,卻從不知哪個角落傳來,黏膩又刺耳。
“怎麼?想替她伺候爺幾個?”
絡腮胡軍官的聲音從背後逼近,帶著令人作嘔的狎昵。他上下打量杜明琬,咧嘴一笑,“就你這身板,經得起幾輪折騰?”
身後哄笑聲炸開,像刀子刮過耳膜。明琬低著頭,將臉埋進陰影裡。
“這是校場將廳,崔大人要見你,跪好了等著。”靴跟碾過地麵的聲響漸漸遠去,她跪在原地,指甲掐進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