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小丫鬟繼續躲在廊下竊竊私語。
“如今大少爺整日沉默寡言,那雙眼睛冷得嚇人。“年紀小的那個縮了縮脖頸,“我聽管事說,兩年前少爺回府時渾身是血,後背那幾道傷口深得都能看見骨頭,差點就沒能救回來。”
年長的丫鬟壓低聲音:“石頭說,少爺沐浴時他看見那些傷疤了,從後背一直蔓延到腰腹,像蜈蚣一樣爬滿全身,看著就讓人心驚。”
浴房內水汽氤氳,蕭廷洲褪下寢衣,熱水順著他布滿傷痕的軀體流淌。那些傷疤縱橫交錯,在霧氣中更顯猙獰可怖。
“大少爺。”黑衣侍衛在門外低聲稟報,“有杜姑娘的消息了。”
蕭廷洲猛地掀開眼皮,水珠從他緊繃的下頜滴落。石頭連忙捧來玄色寢衣,卻始終低著頭,不敢直視那些觸目驚心的傷痕。
“聽說粵西慶安縣的山衙裡,有個女奴的形貌特征與杜姑娘極為相似......”
蕭廷洲係衣帶的手一頓,眼神驟然銳利:“上個月你也說過同樣的話,結果如何呢?”
黑衣侍衛撲通跪地,額頭重重磕在冰冷的地磚上:“屬下該死,屬下這就加派人手再去核實清楚……”
“不必了,備馬。”蕭廷洲已經大步往外走。
石頭忍不住勸道:“少爺,夜深了,粵西遠在千裡,山路難行,萬一……”
“再多嘴就滾出去。”蕭廷洲的聲音像淬了冰。
石頭立刻跪伏在地,大氣都不敢出。
他看著主子決絕的背影消失在濃重夜色中,心中暗歎。這兩年,但凡有一絲風吹草動,少爺總是這樣不顧一切地追去,哪怕十次有九次都是空歡喜。
*
粵西慶安縣
“知府大人。”侍衛躬身稟報,“杜明琬已帶到。”
門內映出的身影擺擺手,侍衛看了眼杜明琬,“大人讓你進去。”
明琬的雙腳像生了根,死死釘在原地:“為何帶我來見知府?崔恪不是要處死我嗎?”
“莫要多問,趕緊進去。”侍衛冷眼一掃,“彆讓大人久等。”
雕花門扉緩緩開啟,滿室燭火晃得她睜不開眼。
她走進屋內,跪在一扇貴重的翠玉屏風前,額頭抵著冰冷的地磚,聲音發顫:“奴婢杜明琬,聽候知府大人差遣。”
那人從屏風後站起,腳步聲由遠及近,每一步都震得她心頭發顫。明琬不敢抬頭,緋色官袍下擺映入眼簾時,她緊張得幾乎忘記了呼吸。
“抬頭。”
這個聲音——
杜明琬渾身僵住。猛地抬頭,淚水瞬間決堤。
眼前人劍眉星目,卻比她記憶裡瘦削太多。那雙總是溫柔含笑的眼,此刻布滿血絲。
“承聿……哥哥?”她的聲音顫抖得幾乎聽不清。
“我……終於找到你了。”容承聿眼眶泛紅。
“承聿哥哥......你就是新來的知府大人?”
兩年了,七百多個日夜,她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到這個幾乎融入她骨血一般的兄長。
此刻胸腔裡翻湧的情緒幾乎要將她淹沒,那些被鞭打時沒哭的委屈,被羞辱時沒落的淚,此刻全都化作滾燙的淚水湧出來。
這一刻的相見恍如隔世,明琬隻覺得天旋地轉。眼前這張熟悉又陌生的臉,將她猛地拽回兩年前,書院裡那個蟬鳴聒噪的青澀夏天。
“真是歲月無常啊。”
容承聿緩緩蹲下身,骨節分明的手撫上她的臉。反複摩挲,反複摩挲。
他定定凝視著她,不舍得移開眼珠,像是要把這兩年錯過的時光都在這一刻彌補回來。
容承聿輕輕攬過她肩膀,擁她入懷,收緊手臂,薄唇貼在她耳畔:“沒錯,琬兒,我就是新上任的知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