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伴用掃帚柄戳了戳她腰眼:“你不是有事求她幫忙?快去啊!”
圓臉丫鬟扭捏著蹭過去,鞋尖踢了踢裝滿水的木桶:“喂……那個……我有事找你……”
明琬手裡的抹布頓了頓,緩緩抬起蒼白的臉:“什麼事?”
“我弟弟病了,”圓臉丫鬟撇著嘴,眼角斜睨著明琬,“你如今攀上知府大人,討些藥材不過一句話的事吧?”
明琬身形一滯,突然發出一聲短促的冷笑。那笑聲漸漸失控,她笑得彎下腰去,單薄的肩膀劇烈顫抖。
兩個丫鬟麵麵相覷。
“你瘋了不成?“圓臉丫鬟被笑得發毛,聲音尖了幾分。
明琬猛地收住笑聲,將抹布狠狠砸進水裡:“當年我娘親患了疫症,高熱不退時,”她聲音嘶啞得可怕,“那些押送的官差可是連片草葉子都沒給過。"
“不僅如此,”她突然攥緊拳頭,指甲深深陷進掌心,“所有人都當我們是瘟神,都躲得遠遠的,連口水都不敢施舍。”
“不過……”她忽然扯出個笑,眼神卻冷得駭人,“我倒要謝謝你們讓我認清這世道的險惡。”
圓臉丫鬟漲紅了臉:“你扯這些舊賬做什麼?又不是我害的你!要是我弟弟有個三長兩短……”
“他死了又關我屁事?”
明琬拎起水桶轉身就走,臟水搖晃著潑濺在丫鬟繡鞋上,“你們姐弟倆……就在這吃人不吐骨頭的世道裡,好好掙紮著活吧。”
她頓了頓步子:“我也會努力活著的。”
圓臉丫鬟狠狠將掃帚摔在地上,跺腳罵道:“我就說彆來找這個冷血東西!她心比石頭還硬,就算被捅一刀都流不出一滴血來!”
*
【清慎勤】三個大字高懸於知府衙門正中間,筆鋒遒勁,漆色沉肅。
蕭廷洲勒馬停駐,玄色披風被西北風吹得獵獵作響。
“這裡就是官衙?”蕭廷洲嗓音冷冽。
“是,蕭大人。”黑衣侍衛低首應聲,隨即壓低聲音,“屬下已確認,您要找的人——就在此處。”
指節在韁繩上收緊,蕭廷洲目光如刃,直直刺向那塊匾額。
四年了。
“大人舟車勞頓,不如……”侍衛話未說完,便被他抬手止住。
“帶路。”他翻身下馬,抬步邁入衙門。
*
明琬提著水桶漫無目的地走著。
雪花簌簌落下,沾在她的發間、肩頭。她緩緩攤開手掌,看著那片純白在掌心消融。
恍惚間,仿佛又回到那個桃花紛飛的春日,她站在書院後山的桃花樹下,接住飄落的花瓣。
那時她還是首輔千金,天真地以為這世間儘是溫暖善意。從雲端墜落煉獄的那個夜晚,整個世界驟然化作凜冬。
她曾挨家叩門求助,那些昔日受過杜家恩惠的人,卻讓家丁提著棍棒出來。
“一個賤奴也配踏進我府門檻?”
“還當自己是千金小姐呢?”
棍棒如雨點般落下時,她跪著連連哀求,回應她的隻有更凶狠的毆打和刺耳的譏笑:
“往死裡打!讓她記住賤民該是什麼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