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的不久,母親的身子一日弱過一日,終於在一個寒天徹底倒下。
“娘親!醒醒!”明琬死死抱住秦氏瘦得見骨的身子,指尖掐進那件破舊的棉衣裡。父親死了,兄長死了,整個杜家就剩下她們母女了。
母親不能再離她而去!
她必須做點什麼!
“大人!求您幫忙找個大夫吧!”她撲倒在押送官腳邊,額頭重重磕在凍硬的地上,“我娘親真的要不行了——”
押送官嗤笑一聲,一腳踹開她:“一個賤奴也配請大夫?你當自己還是杜家千金呢?”
彆無他法,趁著守衛不注意,明琬偷偷溜到市集的藥鋪旁。她縮在牆根下,五指深深掐進掌心。
“怎麼辦……至少要弄到些藥材才行……”可懷裡連一個銅板都沒有。
偷嗎?
這個念頭讓她胃裡翻湧。但母親日夜咳血的聲音仿佛又在耳邊響起。
她咬緊牙關,悄悄繞到藥鋪後門。正當她顫抖著伸手時——
藥鋪後院的門簾突然掀起。
一個熟悉的身影走了出來。
“紫蘇?!”
明琬眼睛一亮,幾乎是撲了過去,“紫蘇!”
紫蘇猛地頓住腳步,轉頭看清來人時臉色瞬間煞白:“三、三姑娘?!”
“太好了!”明琬眼眶發燙,聲音都在發抖,“沒想到能在這裡遇見你,真是老天開眼……”
“姑娘饒命啊!”紫蘇突然“撲通”跪下,膝蓋重重砸在石板磚上,“求您放奴婢一條生路吧!”
明琬僵在原地,笑容還未散去,伸出的手懸在半空。
紫蘇慌張地環顧四周,壓低聲音道:“三姑娘,若是被旁人知道我曾在杜府當過差,奴婢這條命怕就保不住了……”她聲音發顫,“奴婢好不容易才趁亂逃出來,您就當行行好……”
“可是紫蘇,我娘親她病得很重,你能不能幫……”明琬急切地上前一步。
“姑娘!”紫蘇猛地後退,“我家中也有個病重的老母親要養活啊!”她說著已經踉蹌著爬起來,“您就當沒見過我,求您了……”
“等——”
那時正值深秋,秋風卷著落葉掃過空蕩的巷子。明琬伸出的手緩緩垂下,單薄的身影在風中微微搖晃,像是枝頭最後一片枯葉。
“行善,也該有個限度,你活得太過良善,不識人心險惡,總是一味施以援手。等有朝一日落魄了,就會被利用,被背叛。”
“但這世間能維係平衡的,終究還是仁心。”
那年春日,蕭廷洲與她的對話猶在耳邊。
明琬望著紫蘇倉皇逃竄的背影,嘴角扯出一個慘淡的笑。
十二年的日夜相伴……
原來她的善意,薄得連一張紙都不如。
後來,母親被迫與她分開。
至今是死是活,無從得知。
淪為官奴這些日子,她求過許多人,卻從未想過找蕭廷洲。
父親在朝堂上孤立無援時,門生紛紛倒戈時,杜家大廈將傾時,她卻隻顧在書院與蕭廷洲耳鬢廝磨,沉溺在那場虛幻的夢裡。
直到夢碎。
身為杜家女兒,家中情況她竟一無所知,什麼都做不了。連父親臨終托付的「照顧好你母親」都沒能做到。
所以,蕭廷洲於她,是罪孽。
是永遠觸碰不到的,最虛無的夢。
風雪愈發肆虐,她搖搖晃晃提著水桶,眯著眼在風雪中艱難前行,任由冰碴子打在臉上。若肉體的折磨能減輕心中的痛楚,她寧願這風雪來得更猛烈些。
突然。
她猛地刹住腳步,瞳孔驟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