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黃的光線被濃重的草料陰影切割得支離破碎。一個極其瘦小的身影,如同被無形絲線操縱的木偶,猛地從一堆乾草的縫隙裡彈了出來!動作快得隻留下一道模糊的灰影,如同受驚的狸貓,根本來不及看清任何麵容!
那身影沒有絲毫遲疑,甚至沒有朝熊淍藏身的角落瞥上一眼,幾乎是擦著那片陰影的邊緣,以驚人的速度掠過!就在兩人身影交錯的電光石火間……
一隻冰冷得如同剛從冰窟窿裡撈出來的小手,帶著劇烈的、無法抑製的顫抖,猛地塞過來一樣東西!硬邦邦的,帶著粗布特有的糙澀質感,甚至……掌心的皮膚清晰地感受到一種濕漉漉、黏糊糊的、令人頭皮發麻的觸感!
熊淍的心臟在胸腔裡瘋狂擂動,幾乎要撞碎肋骨跳出來!完全是千錘百煉的武者本能,在那隻小手閃電般縮回之前,他的五指如同鐵鉗般猛然合攏,死死攥住了那件帶著不祥氣息的物件!
入手冰涼!濕滑!一股濃烈的、令人瞬間作嘔的鐵鏽般的腥氣,直衝鼻腔!
是血!新鮮的血!
熊淍的瞳孔驟然收縮成針尖大小!一股寒氣沿著脊椎瞬間炸開!他猛地低下頭,借著極其微弱的光線看向自己的掌心!
那也是一小塊被揉捏得不成樣子的布片!比他之前得到的那塊更臟、更破舊,邊緣甚至被撕扯得如同破爛的蛛網!上麵沒有繡任何圖案,隻有兩個歪歪扭扭、用某種暗紅粘稠、顯然是凝固血液寫成的字跡……
寒月!
那字跡潦草而用力,每一筆都帶著深深的刻痕,透出一股瀕臨絕境般的絕望和尖銳的警示!
而在“寒月”兩個血字的下方,用同樣暗紅刺目的血液,畫著一個極其簡陋、卻散發著濃烈不祥氣息的圖案……
一隻飛蛾!
但這隻飛蛾的翅膀,已不再是之前布片上那種扭曲僵硬的形態,而是……從中斷裂!一隻翅膀無力地向下耷拉著,仿佛被某種殘忍的巨力硬生生撕扯掉了一半!那斷口處,暗紅的血跡肆意暈染開,如同噴濺的傷口,顯得格外刺眼、猙獰!
斷翅飛蛾!
熊淍隻覺得一股徹骨的冰寒從腳底板猛然竄起,瞬間凍結了他全身的血液!大腦一片空白,仿佛連靈魂都被這血淋淋的圖案狠狠攫住!寒月!嵐!她出事了?!這斷翅的飛蛾……是嵐遭受酷刑的象征?是血淋淋的警告?還是……那個冒險送來第一塊布片的女孩,此刻也已被無情地“折斷翅膀”,拖入了那萬劫不複的黑暗深淵?!
“誰?!”一聲低沉的、壓抑著狂暴怒火的喝問幾乎要衝破喉嚨。他猛地抬頭,目光如電射向那灰影消失的草料堆深處!然而,回應他的隻有一片死寂!隻有草料腐爛的酸臭氣彌漫在空氣裡,隻有幾匹老馬在隔壁欄中偶爾噴出粗重的鼻息!那個瘦小如同鬼魅的身影,竟已消失得無影無蹤,仿佛從未出現過!唯有掌心那塊濕冷粘膩、不斷散發著血腥氣的破布,像一塊剛從熔爐裡取出的烙鐵,正瘋狂地灼燒著他的皮肉,炙烤著他的靈魂!
“寒月……斷翅……”熊淍死死攥著那塊染血的破布,指關節因過度用力而泛起駭人的青白色,幾乎要透出皮膚。冰冷的鐵片邊緣再次深深刺入掌心的傷口,溫熱的鮮血混合著布片上冰冷的血漬,染紅了那枚簡陋卻致命的“凶器”。他緊咬著牙關,牙齒在死寂中發出令人牙酸的“咯咯”聲,下頜的線條繃緊得如同堅硬的岩石。
……
“嘩啦……嘩啦……嘩啦……”
一陣極其細微、卻又無比清晰的聲音,如同淬了毒的冰錐,驟然穿透了馬廄裡令人窒息的惡臭和死寂,狠狠刺入熊淍緊繃到極限的耳膜!
是鐵鏈!
沉重、粗礪的鐵鏈,拖拽在冰冷堅硬的地麵上,發出的那種緩慢而滯澀的刮擦聲!
那聲音遙遠得仿佛來自九幽地底,來自王府最核心、最幽深、最禁忌的黑暗深處。每一次拖拽,每一次鐵環與冰冷石板摩擦產生的刮擦,都帶著一種令人牙酸、汗毛倒豎的尖銳刺耳感,像是生鏽的鈍刀在反複地、無情地刮著骨頭!那節奏……那種沉重中帶著虛浮無力的拖遝感……像極了!像極了記憶深處,嵐拖著那副沉重腳鐐,在九道山莊那陰冷潮濕、不見天日的石牢裡,蹣跚挪動時發出的、令人心碎的聲音!
熊淍渾身的寒毛瞬間根根倒豎!血液如同岩漿般轟然衝上頭頂,又在下一秒被凍結成萬載玄冰!他猛地挺直身體,像一頭被徹底激怒、瀕臨瘋狂的困獸,布滿駭人血絲的雙眼死死瞪向那聲音傳來的方向:那是王府內宅的最深處!是連護衛巡邏都刻意避開、諱莫如深的禁區!是那個老馬奴臨死前,用最後力氣吐出的“水牢”所在?!那通向地獄的入口?!
“嘩啦……嘩啦……”
那令人心膽俱裂的刮擦聲,還在繼續!不緊不慢,如同來自地獄最深處的惡鬼,踏著死亡的鼓點,一下,又一下,沉重而精準地敲打在熊淍的心上!
是嵐?!是她嗎?!她還活著?!就在那王府最深處、最黑暗的魔窟裡,拖著被“折斷的翅膀”,在冰冷刺骨、鏽跡斑斑的鐵鏈束縛下,掙紮求生?!
還是……那個剛剛送來染血布片、傳遞飛蛾信號的女孩,此刻已經被徹底“折斷”,正被拖向那萬劫不複的深淵?!
熊淍的身體因為這極致的驚怒和一種無法言喻的、深入骨髓的恐懼而劇烈地顫抖起來!手中的鐵片幾乎要被那狂暴的力量捏碎變形!那塊沾滿血汙的破布被他攥得死緊,仿佛要將其中的絕望和警示深深嵌入自己的骨血之中!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將他包圍。馬廄裡,隻有他粗重如同破舊風箱般的喘息,在死寂中絕望地回響;而更深處,那來自王府核心禁區的、令人心膽俱裂的鐵鏈刮擦聲,如同索命的咒語,忽遠忽近,飄忽不定,卻無比清晰地傳來,與他的喘息交織纏繞,譜寫成一首來自地獄最深處的、絕望的挽歌。
那聲音,近了。又似乎遠了。如同一個無形的幽靈,在冰冷的石壁上低徊,在空曠的庭院裡遊蕩。它像一隻冰冷滑膩的手,反複地、耐心地撫摸著熊淍緊繃到極限的神經,每一次觸碰都帶來一陣劇烈的痙攣。刮擦……停頓……又刮擦……每一次停頓都長得像一個世紀,每一次重新響起都像重錘砸在心臟!空氣裡彌漫的不再僅僅是馬廄的腐臭,更添了一股若有若無的、帶著鐵鏽和地下陰寒的、令人作嘔的腥膻氣息。黑暗中,仿佛有無數雙看不見的眼睛,正從那鐵鏈聲響起的深淵裡,冷冷地注視著他。
熊淍猛地吸了一口氣,那冰冷的、帶著血腥味的空氣嗆入肺腑。他不能再等!那聲音是唯一的線索,是通向嵐、通向那個送信女孩、通向這王府地獄核心的唯一繩索!哪怕儘頭是刀山火海,是無底深淵!
他緊握著那枚染血的鐵片,如同握著一道微弱的希望。身體像蓄滿力的弓弦,就要從這汙穢的角落彈射而出,撲向那鐵鏈聲傳來的方向,撲向那深不見底的黑暗……突然!馬廄入口處,那扇破敗的木門外,毫無征兆地亮起了一片晃動的、刺眼的光!
是火把!
緊接著,是沉重而雜亂的腳步聲,伴隨著甲葉摩擦的鏗鏘聲響,以及幾聲粗魯含混的低語,清晰地穿透了薄薄的門板,朝著馬廄內部逼近!
“媽的,這鬼地方臭死了……真晦氣!”
“少廢話,仔細搜搜!看看有沒有耗子溜進來……”
護衛!王府巡夜的護衛!他們怎麼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這最偏僻的馬廄?!
熊淍全身的血液,瞬間從沸騰的岩漿跌入萬丈冰窟!前有深淵裡索命的鐵鏈,後有逼近的巡邏護衛!他被死死地釘在了這汙穢的角落!那鐵鏈的刮擦聲還在斷斷續續地響著,像惡魔的嘲笑,而門外的火光,已經越來越亮,幾乎要透過門板的縫隙照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