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齊恪後宮納新,自新人的品階至這入宮之儀,皆是多番越製。
後宮裡多少人熬了多少年才熬得了位列九卿,然這個新人卻是從伊始之時就占了九卿之首。偏生皇後還將宮印給了她;偏生皇後一心想的就是要替至尊安排妥當了將來後宮之事;偏生皇後如今日夜所盼的就是在她離世之前能夠聽得一個“好消息”!
這些雖是皇後一意孤行之意,然於齊允,倒也正是查探李家之“心”究竟是有多寬多大的好時機。至於這結果:她確是不曾戴了皇後的花釵入宮,哪怕是有至尊的口諭“攛掇”,這算得是識分寸的一樁。然今夜這“做規矩”做到連傷兩人又是連宴都是不赴。。。。。。齊允雖是不怪、甚至有些正中下懷,但未免也是要疑她這般的“操之過急”,是否是有“心大”作祟!
回頭再品那花釵之事:彼時有盛家娘子在、有盛馥在,不戴未必是她本心也是極是可能!然她入宮之後的樁樁件件,卻再是無有人教來演去,隻能是她本心流露!
因此齊允開始是蹙著眉頭去看那份按滿了手印的“宮規”,隻是這眉頭愈看愈鬆,待到垂手放下這厚厚的一遝時,差些就要笑出聲來!
這是個什麼樣的李淑媛?!當真是不愧被稱女武夫的!若說這“宮規”起先讀起來還算是成條成句,愈至後麵就愈發地不成話起來。例如“不許串門”便是獨個的一條!再有“不準互相送東西吃”那也算一條,至於還有什麼“見麵時不準交頭接耳,隻能按製見禮而不準閒話”之例,初看均是粗糲不堪!然再細細品咂一番,卻是條條直指後宮惡疾之處,一番“燒殺搶奪”,毫不留情!
若不是她今日連傷兩人,恐也是換來這十八個手印!想起她自小便懈的那蠻武之氣,齊允笑得有些尷尬:這自己看著長大之人,居然被寄予厚望與自己誕後?!這。。。。。。實在是古怪之極!
索珠在旁已快愁急成瘋!眼看見至尊躊躇而來,來了又是直奔那厚厚一遝紙帛而去,看著看著又是笑地揶揄非常。。。。。。。可是自家女郎方才困頓不已,隻說是去稍作歇息,可如今至尊進殿時那般大的動靜都不曾鬨醒,怕是早已睡得昏天黑地。然至尊又不讓去喊醒,這倒該如何是好?要不女郎是故意的?!一旦裝睡衝傻的,至尊或就不會追究女郎私夾兵器進宮,又是連傷兩位娘子之事了罷?!
“李淑媛可是用過晚膳?”至尊忽然問道。
“回陛下,女郎她!”索珠隻沉浸在自己遐想之中,猛然之間要答至尊之問,居然用錯了稱謂,“奴婢該死!淑媛自進宮來,除了方才喝了幾口茶就不曾用過彆的什麼!”
可她才說完了,又覺此答或者不好,大眼一轉再是補上,“淑媛在進宮前便是說了,怕是一會兒規矩多、不得吃。因此在家是吃了許多、吃到不能再吃才來的!想是並餓不到!”
齊允愕然失笑:真是什麼樣的主子帶出什麼樣的奴婢!試問有哪家奴婢會在人前這樣描繪主子?!吃了許多?!吃到不能再吃?!倒也真是不怕人家把她家女郎當成個饕餮之徒。除卻這個李卉繁,怕是再尋不到二人了!
“原來如此!朕知道了!”齊允批公文式地複了索珠,卻再難找到話由!
“夜了,都是退下吧!”
聽見至尊吩咐退下,索珠很有些興高采烈:今日可真是乏累得緊!再加上穿了這女官服製,戴了平日裡從不戴慣籠冠,站得更是筆直規矩的,當真是說不清的彆扭。。。。。。終是可以去歇息了!然一念轉來,又覺得是哪裡不妥!
見著邊上杵著的一個個宮婢人人都在拿眼色示意,索珠隻尋著他們眼神去看殿中帳幔銀紅色,銀紅色又是怎麼了?!女郎本也就不愛銀紅色,又又甚彆致了?!倒是誰想的把這裡漫天漫地都鋪成了銀紅色?!
不對!索珠一息之間恍然大悟!還當是在家裡呢?!這女郎可是進宮了!成親了!出嫁了!這至尊便是姑爺,今夜便是花燭之時!可女郎已是睡成了那樣,倒要怎麼洞房?好不易至尊如今不曾追究女郎傷人、夾兵器入宮之事,可若是萬一為此惱怒了新舊賬目一起算來,豈不是更糟?!
“陛下,奴婢這就去喚醒了淑媛娘娘!”
“不妨!你們無需管、無需慮,退下便是!殿外都無需留人!”
“待奴婢伺候了陛下寬衣洗漱!”齊允的內侍此刻也是同索珠一樣進退兩難!曆來不管至尊是歇在哪處,均是要伺候完了寬衣、洗漱才是退下,這值守在殿外之人也是從未斷過。今夜可是奇了,至尊非但不讓去喚醒了淑媛,更是連日常的伺候都無需要了!
定是陛下於淑媛娘娘寵極了、信極了!畢竟淑媛是坐著八扛輿進得宮,適才又是劃花了另兩位娘娘的臉,更是連家宴都是不曾到。。。。。。這些年宮裡那些娘子再是狠毒也都是暗地裡、私下間,在至尊麵前哪個曾有了李淑媛這般的囂張膽量?!倘若今日要換作旁人,按至尊的脾性,怕是要見不著明日宮裡的太陽罷!然至尊居然是連氣都不曾動!因此!如今命都退下,想必是要與李淑媛過一過民間夫婦的日子。。。。。。這是殊寵!
仗著自己伺候至尊已久,這喚作阿固的內侍隻當是解了至尊心意,因此喜滋滋地道著:“恭喜陛下!奴婢謝陛下!”又是連忙使了眼色給一眾內侍、奴婢,就差連推帶搡地便帶著一群人退出了正殿!
終於是安靜了!難得是剩朕一個人徹底地安靜了!
齊允籲出一口長氣,無模無樣地就地而坐,拿起適才奴婢們奉上的參茶一飲而儘!
今夜朕便是在此難得安靜一夜罷!
齊允一時想起當年皇後的開懷模樣,一時又想起李卉繁幼時拿著一把小弓到處亂射的淘氣。。。。。。。待想至那時有次李卉繁一箭正中他家奴的大腿根時,忍俊不住地獨自大笑起來!
然笑著笑著,齊允忽覺異樣!怎的還有另一個笑聲正附和著同起同落?!鬨鬼?!齊允是不信的,那便是有刺客?!
齊允那三分酒意驀地褪儘,不動聲色地、一手慢慢探進腰間握緊了短劍之柄。
“何人在此?可否現身一見?”齊允出聲沉著,不帶一絲驚、無有一毫慌!
然他話音落後便是一片寂靜!並不曾有人現身!也無有一絲異響!
可是自己貪杯終是晃了神智,故此錯聽了?齊允止不住要想:是否該當喚人進來搜一搜殿才是安心?
不!不妥!若是當真有人能潛伏在此而不被察,恐是喊全了禁軍也未必能搜得到蹤跡!且那人若真是要行刺,便隻求快、穩、準,並不會出聲警示哪怕是戲虐!
如此,是來試朕的膽識的罷?如此,必是有務或是需商或是需脅。然此人又會是誰?!又是受何人所托而來?!
“陛下果然當得起至尊之稱!”良久之後,一道清晰之聲傳入了齊允之耳!
“尊駕究竟何人?朕盼一見!”齊允雖是文武雙全,卻不習不識那些“傳音入耳”的奇術,因此隻對著殿內空曠朗聲而道。
“尊駕既為尋朕而來,當是不曾傷了李淑媛罷?”。
“當”的一聲,一隻不知從何而來的奭瓠跌落在齊允麵前,“既然她之安危、看來陛下還是對李淑媛有情!隻是自小看著大的,大約是不好下手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