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敲了敲食盒。
“更是同舟共濟的盟友。”
庭院裡晨露未晞,他的聲音比露水還涼:
“有些事,你現在就要想清楚。”
一片落葉飄到食盒上,被他隨手碾碎。
“陰陽家……還是我。”
少司命紫瞳驟縮。
遠處恰好傳來曉夢與侍衛的交談聲,贏子夜意味深長地望向聲源處:
“就像天宗那位,就很明白該站在哪邊。”
沉默良久。
一隻蝴蝶落在少司命袖口,她突然輕聲開口:“自戴上鳳冠那刻,妾身隻是贏氏婦。”
晨光映得她眉眼如畫,竟透出幾分決絕。
贏子夜忽然輕笑出聲,伸手揉了揉她發頂:
“乖。”
這個親昵動作讓少女整個人都僵住了,
“不過……”
他湊近她耳畔,溫熱呼吸拂過耳垂。
“下次做酥餅,少放半錢糖。”
少司命倏地睜大眼睛,卻見那人已經施施然起身走向院門。
晨光裡,贏子夜背對著她擺了擺手:
“去換身衣裳,午時隨我入宮謝恩。”
頓了頓,
“穿那件繡金蝶的,既然是贏家媳婦,就該有媳婦的樣子。”
身後傳來輕微的布料摩擦聲,少女行禮時發梢掃過石階的聲響。
贏子夜嘴角微揚,心想東皇太一恐怕做夢也想不到,他親手培養的利刃,如今正學著為他最忌憚的人挽發調羹。
……
與此同時。
蕭何站在帝宮之學的藏書閣內,手中竹簡堆得幾乎要淹沒案幾。
窗外蟬鳴陣陣,卻掩不住閣內此起彼伏的研墨聲與低語。
“蕭大人請看。”
一個青衫儒生恭敬奉上絹冊,
“這是《論語》新注本,弟子已將‘民貴君輕’等十二處爭議章句悉數修訂。”
他袖口還沾著墨漬,眼下烏青卻掩不住興奮。
“家師伏念特意囑咐,務必合六公子心意。”
隔壁案幾突然傳來“咚”的一聲。
隻見農家代表大咧咧將一捆竹簡拍在桌上:
“我們把《神農百草經》裡那些毒方都改成救人的了!”
他咧嘴一笑。
“朱堂主說啦,往後農家隻種地不製毒,這才叫順應天意!”
角落裡,陰陽家一名紫衣弟子正小心翼翼展開星圖。
他指尖凝聚的幽藍光芒在絹帛上勾勒出全新星象:
“右護法月神有令,陰陽家《占星密卷》從此去儘殺伐之術。”
說著偷瞄了眼門外持劍而立的暗衛,額頭滲出細汗:
“隻、隻留祈福禳災之法。”
蕭何指尖微顫地撫過這些典籍。
三個月前,這些還是各派鎮門之寶,如今卻像溫順的羊群般齊聚於此。
他忽然被一陣藥香吸引。
隻見醫家淳於意正帶著三名弟子研磨藥粉,老人臉上再不見當初的憤懣,反倒堆滿諂笑:
“蕭大人,這是新編的《青囊經》,老朽把以毒攻毒的方子全換成了食補……”
“蕭大人!”
名家公孫醜捧著竹簡匆匆跑來!
“在下已將‘白馬非馬’論重新闡釋。”
他抹了把汗,
“如今這論調證明的是,大秦律法如白馬般鮮明獨一,豈是六國餘孽能妄議的?”
窗外暮鼓響起時,蕭何獨自登上閣樓。
夕陽將百餘張伏案疾書的身影拉得很長,像一幅流動的畫卷。
他忽然按住狂跳的心口。
這些正在重寫的豈止是典籍?
分明是諸子百家的脊梁!
“大人。”
身後傳來陳平的聲音。
“兵家代表剛送來《孫子兵法》新注,竟將‘攻城之法’全改成了‘守城之策’。”
遞來的竹簡上。
“不戰而屈人之兵”幾個字被朱砂描得猩紅刺目。
蕭何突然笑出聲來。
笑聲驚飛簷下燕子,也驚醒了沉醉在青史幻夢中的自己。
他摩挲著案頭那卷空白竹簡,喃喃道:
“爾等今日重寫百家典籍……”
手指突然用力到發白,
“來日史官筆下,怕是要將諸子百家統統寫成大秦忠犬了。”
最後一縷陽光掠過他顫抖的指尖,照在閣中新製的匾額上。
“帝宮之學”四個篆字……
金光流轉,宛若活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