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台宮內,燭火通明。
始皇帝負手立於巨幅地圖前,冕旒垂下的玉珠紋絲不動。
黑冰台統領跪在十步之外,額頭緊貼地麵,正一五一十稟報朝堂諸事。
“…六公子命趙佗屯兵三萬於南境,又暗中派遣…”
始皇帝突然抬手,黑冰台統領立刻噤聲。
寬大的袖袍掃過地圖上那片標記為“百越”的蠻荒之地,指尖在“天澤部”三個朱砂小字上重重一按。
“蛇圖騰?”
始皇帝的聲音低沉如雷,震得梁上灰塵簌簌落下。
“區區蠻夷,也敢覬覦中原?”
殿內溫度驟降。
黑冰台統領的鎧甲上竟凝結出細密冰晶,他卻連顫抖都不敢:“稟陛下,據密報,天澤部首領自稱‘巫王’,能驅蛇馭獸…”
“巫?”
始皇帝冷笑一聲。
轉身時,玄色帝袍上的金線玄鳥紋竟似活物般遊動。
“朕倒要看看,是他的蛇毒厲害,還是大秦的弩箭更利!”
案幾上的竹簡突然無風自動,嘩啦啦卷開到趙佗奏報的那一頁。
始皇帝目光如電掃過,冕旒玉珠碰撞出清脆聲響。
“子夜…處置得不錯。”
語氣中帶著罕見的讚許。
“不過…”
他忽然一掌拍在地圖上。
整張羊皮地圖瞬間化為齏粉,唯有“百越”二字懸浮空中,被一團金色火焰包裹燃燒。
“陛下息怒!”
黑冰台統領渾身發抖。
“六公子已安排…”
“不夠。”
始皇帝袖袍一揮,火焰中的“百越”二字轟然炸裂。
“傳朕密旨,命章邯暗中訓練五萬水師。”
“待朕平定北疆匈奴,下一個…”
他頓了頓。
聲音如萬載寒冰。
“便是這蛇蟲鼠蟻之地。”
殿外突然雷聲大作,暴雨傾盆而下。
始皇帝走到窗前,望著南方天際的閃電,忽然問道:“近日農家內亂,子夜可有動作?”
黑冰台統領連忙叩首:“六公子似乎…有意放任。”
“聰明。”
始皇帝嘴角微揚。
“讓那些螻蟻自相殘殺,總好過臟了大秦的劍。”
他轉身時,一道閃電照亮半邊麵容。
冕旒下的目光比閃電更懾人。
“退下吧。”
黑冰台統領倒退著退出大殿,直到宮門關閉才敢直起腰。
他擦了把冷汗,忽然發現自己的佩劍不知何時已斷成兩截。
而始皇帝甚至未曾碰過他一下。
陛下的功力……越發深不可測了。
暴雨中,始皇帝的聲音穿透厚重的宮門,清晰地傳入他耳中:“百越……”
“朕要那裡,寸草不生!!!”
……
長公子府內,燭火搖曳。
扶蘇獨坐書房,案前酒盞早已涼透。
窗外竹影婆娑,映得他溫潤如玉的麵容忽明忽暗。
“公子!”
淳於越踉蹌著闖入,花白胡須劇烈顫抖,“今日朝堂之事,實在欺人太甚!陛下若不上朝,理應由您……”
“老師。”
扶蘇抬手打斷,聲音依舊溫和,卻多了幾分罕見的堅決,“慎言。”
老儒生卻似未聞,激動地揮舞著玉笏!
“六公子何德何能?論長幼,論賢明,都該是您……”
“夠了!!”
扶蘇突然拍案而起,酒盞翻倒,酒水在竹簡上洇開一片深色痕跡。
他深吸一口氣,放緩語氣:“這些話,在這裡說說便罷,出了這道門……”
他望向窗外巡邏的黑甲衛。
“諸位難道還想再看一次焚書?!”
滿室寂靜!
幾位儒臣麵麵相覷,最終頹然跪坐。
顏回後人顏路長歎一聲:“公子仁厚,可若再這般退讓,隻怕……”
“隻怕什麼?”
扶蘇苦笑,“六弟如今手握大權,又得父皇器重,你們要我如何?”
他摩挲著腰間玉佩——
那是始皇帝在他加冠時所賜。
“結黨營私?還是兵戈相向?”
淳於越老淚縱橫:“可儒家千年道統……”
“正因如此,才更該謹言慎行。”
扶蘇俯身扶起老臣,指尖觸到對方袖中藏著的《論語》竹簡,動作微微一滯。
“博士可還記得?夫子曰‘邦有道,危言危行;邦無道,危行言孫’。”
窗外一陣風過,竹葉沙沙作響。
年邁的淳於越突然怔住,渾濁的眼中泛起波瀾。
他顫抖著從懷中掏出竹簡,撫摸著上麵“民為貴”三個字,終是深深拜下:“老臣……明白了。”
……
待眾人退去,扶蘇獨自站在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