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祀結束後,贏子夜身為主持,負責收拾首尾。
此刻,他正獨自站在染血的祭壇上。
公孫墨玄悄然而至:“主上,查清了,那些刺客中隻有三人是墨家背景,其餘…線索都被斷得十分乾淨。”
“這種死士可難找。”
贏子夜冷笑,“倒是舍得下本錢。”
“不如直接揭穿?”
贏子夜搖頭:“沒有證據的事,何必多言。”
他望向宮城方向,“不過經此一事,父皇心裡應該有人選了。”
遠處,胡亥正被太醫攙扶著登上馬車。
他“虛弱”地咳嗽著,臉色蒼白,看上去十分疲憊。
而在更遠的宮牆上,始皇帝負手而立,玄色帝袍在風中如烏雲翻湧。
黑冰台統領跪在身後:“陛下,要加強對各方麵的監視嗎?”
“不必。”
始皇帝的聲音平靜得可怕,“朕倒要看看,他們還能翻出什麼浪花。”
夕陽西下,將祭壇上的血跡染得愈發刺目。
一場風波看似平息,但鹹陽城中的暗流,卻比任何時候都要洶湧。
……
午後。
鹹陽宮。
麒麟殿內,空氣仿佛凝固成了鉛塊。
文武百官分列兩側,連呼吸都刻意放輕。
殿外黑甲衛的腳步聲清晰可聞,每一次靴跟撞擊地麵的聲響,都像敲在眾臣心頭。
“肅靜!”
始皇帝的聲音並不大,卻如同驚雷炸響。
方才還在竊竊私語的朝臣們立刻噤若寒蟬,有幾個膽小的甚至直接跪伏在地!
李斯的玉笏“啪嗒”一聲掉在地上,在死寂的大殿中格外刺耳。
贏子夜站在皇子隊列首位,玄色朝服上的玄鳥紋在晨光中泛著冷光。
他麵色平靜,仿佛昨日的刺殺與他毫無乾係。
“胡亥。”
始皇帝的目光落在右臂纏著紗布的十八公子身上,“傷勢如何?”
胡亥立刻出列,蒼白的臉上擠出天真無邪的笑容:“回父皇,太醫說隻是皮外傷。”
他故意晃了晃包紮好的手臂,“隻要父皇沒事,兒臣縱是一死也無妨!”
這句話像一滴冷水落進油鍋。
一些老臣頓時紅了眼眶,紛紛稱讚十八公子孝心可嘉。
扶蘇站在一旁,手指不自覺地摩挲著衣袖上的血跡,那是他剛才撲向龍輦時擦傷的。
“隻是……”
胡亥突然話鋒一轉,稚嫩的臉上露出“憂慮”。
“這宮中出現刺客,隻怕…”
他怯生生地看了眼贏子夜,“兒臣認為不但要追捕刺客,更要徹查宮中上下。”
“畢竟父皇身居帝宮,防護出現此等紕漏,必有內應!”
大殿內溫度驟降。
所有人都聽明白了。
這是在指責主持祭祀的六公子失職!
李斯微微眯起眼。
他早已察覺胡亥來者不善。
這話雖是責問護衛疏漏。
可在座眾臣都知,今天的護儀大典,是由六公子全權操辦。
這一番質問,不啻於當眾抽臉!
甚至,他的話語中更藏著惡毒的心思——
因為“必有內應”這四個字,聽起來太過於刺耳。
李斯沉吟半息,緩緩出列,拱手而立。
“陛下。”
“臣以為,刺客雖狂妄,但能潛入宗廟重地,終歸不是一人之過。”
“宗廟祭天,諸部協力。”
“守衛失察,未必全由六公子一人。”
“更何況,大秦法製井然!!”
“若真有疏漏,自有禦史究責。”
“如今典儀方畢,便言‘護持不利’。”
“臣恐,未免失公!”
胡亥聽完,嘴角微翹,緩緩出列:“丞相大人這話,可就太護短了。”
“今日是何等場合?”
“祖廟大典,陛下親臨!”
“那些賊人竟能持刃直入禦前。”
“還叫不失責?”
“那今日若有閃失,誰來負責?”
“您?”
胡亥語氣極平,卻句句入骨。
李斯眼神一沉。
他能察覺,陛下在靜聽。
他也知道,此時爭得越狠,越容易把公子牽連得深。
可要他現在退讓,便等於默認公子失職!!
一時間,他竟無從作答。
眾臣神色微變,氣氛凝滯至極點!
就在此刻。
贏子夜忽然出列。
他步履沉穩,玄色衣袍在地上拖出一道弧線。
“十八弟所言極是。”
殿內一片嘩然!
李斯陡然抬頭,卻見贏子夜神色如常。
無怒,無懼,無喜。
但,隻有他這樣的老狐狸才看得出來——
那不是神色如常。
那是竭力克製後的“看似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