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先把恐懼、愧疚、自責,用冷水泡掉之後,才能維持的“冷靜”。
贏子夜緩緩行至殿中,像是在接受命運的裁斷!
他聲音低沉,帶著些微發澀的沙啞:“主祭之責,由我全權承擔!”
“護持之過,也自當問責於我。”
“我無怨。”
他低頭垂目,語氣輕得幾不可聞:“隻願父皇無恙……”
這一刻,大殿仿佛連呼吸聲都沉了下去。
群臣聽聞此言,幾乎都感到有些呼吸困難!
甚至…有些哽咽!
要知道,這位可是立功無數,從當初的《定邊策》再到平滅墨家機關城…
一直深受陛下信重、欣賞的六公子!!!
隻見贏子夜站在龍台下,雙手緊握,袖中指節泛白。
但他沒有讓任何人看到顫抖。
緊接著,他向著始皇帝緩緩跪下,一膝叩地。
“此次祭祀大典由兒臣主持,卻讓刺客混入,確是兒臣辦事不力。”
他抬起頭,目光灼灼望向始皇帝,聲音竟帶上一絲哽咽:“請父皇責罰!!!”
語畢。
朝堂沉寂!
所有人都被這突然的一跪震住了。
一些老臣無奈搖頭…
唉,畢竟還是年輕。
而站在下方的胡亥,卻忽然勾起嘴角。
一種冷冷的、藏不住的笑意,像冬日冰麵下的裂紋,悄然綻開。
他看著贏子夜那張寫滿“愧疚”的臉。
那聲“請父皇責罰”。
還有他那跪得正正當當的姿勢。
胡亥幾乎忍不住要笑出聲!
他原本以為六哥會辯解,會把責任推給下人,甚至可能反咬自己一口。
可誰知,
他竟然……這麼乾脆就認了?
真是識趣。
也真是,太讓我失望了。
“唉,沒意思~”
胡亥心中歎了口氣。
他慢慢垂下眼簾,不動聲色地抬起自己包紮好的右手。
手指微曲,紗布在掌心處滲出點點猩紅。
他卻仿佛沒有感覺。
反倒覺得,這痛楚…來得還不夠狠!!!
……
良久後。
始皇帝終於開口:“子夜。”
僅僅兩個字,卻讓殿中眾人不自覺地屏住呼吸。
贏子夜抬頭,正對上冕旒後那雙深不可測的眼睛。
“朕命扶蘇徹查刺客一事。”
始皇帝的聲音平靜得可怕,“你…在家反省七日。”
這個處罰輕得不可思議!!!
淳於越忍不住要開口,卻被身旁的同僚死死拽住衣袖。
胡亥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就這?
禁足七日?
他張了張嘴,本想說什麼,可沉吟片刻,終究沒再多言!
現在追著不放的話,就容易落了下乘。
“兒臣領旨。”
贏子夜深深一拜,起身時目光不經意掃過胡亥染血的繃帶。
沒人發現,他的唇角幾不可察地揚了揚。
始皇帝突然起身,玄色帝袍上的金線玄鳥紋無風自動:
“退朝。”
待陛下的身影消失在側殿,壓抑許久的朝堂頓時炸開了鍋!!
王賁一把拉住李斯:“丞相,這事……”
李斯卻沒有立刻作答。
他目光深沉,投向正在“虛弱”地被侍從攙扶的胡亥,又看向緩步走向殿外,似乎已經“疲倦”了的贏子夜,還有扶蘇,以及各位公子身上。
良久,他才搖了搖頭。
手掌輕輕一壓,示意王賁噤聲。
“此時不宜多言。”
“六公子既自請受罰,我感覺,他定是早有布局!”
“我們,不該亂了他的章法!”
王賁一愣。
他雖性情耿直,卻也不是蠢人,立刻反應過來:“丞相是說……六公子這是在演戲?在引?”
“你覺得…六公子是個什麼樣的人?”
說到這,李斯卻沒再開口,望著遠處,負手立於原地。
眼神如火,藏鋒不露。
……
“六弟!”
扶蘇追出大殿,攔住贏子夜,“父皇命我徹查,我…我其實不是……”
贏子夜駐足,看著這位向來溫厚的長兄急得滿頭大汗的樣子,難得露出一絲真心的笑意。
“長兄不必為難。”
“查案是你的強項,放手去做便是。”
扶蘇攥緊手中的竹簡。
“可這明明不是六弟的責任!”
“父皇自有考量。”
說完,贏子夜拍了拍他的肩,“倒是兄長查案,一定不要大意了。”
說罷,他轉身走向宮門。
玄色衣袍在朝陽下投下長長的影子,如同一柄入鞘的利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