則真正展現出了讓贏子夜都有些刮目相看的一麵。
他不再是那個隻知在書房誦讀詩書,憂國憂民的溫潤公子。
每日天未亮,他便起身。
帶著一隊文吏和護衛,親自前往各處正在勘測的河道,規劃的道路工地。
他從不擺公子架子,甚至會挽起袖子,與那些精通水利工事的公輸家弟子一同討論渠壩的選址和結構,仔細詢問遇到的困難。
“此處山岩堅硬,開挖難度極大,是否可考慮繞行?”
“雖距離稍遠,但長遠來看,或許更省人力物力?”
扶蘇指著地圖上一處標記點,虛心求教。
公輸家的弟子見長公子如此平易近人且切中要害,也放開膽子暢所欲言。
“長公子所言極是,隻是繞行需經過一片沼澤,地基處理恐更麻煩……”
“沼澤地基……”
扶蘇凝神思索,“我記得典籍中有記載,可用巨木打樁,混合石灰夯實的法子,或可一試?”
“所需巨木,可從旁邊已歸降的‘黑木部’采購,亦可安撫其心。”
他又前往負責繪製地圖的營地。
看著那些標注著複雜地形和瘴氣區域的草圖,感歎道:“南疆地貌果然迥異中原,若非親眼所見,精準繪製,日後大軍行進,物資輸送,必受阻隔。”
“諸位辛苦了,務必求詳求準!”
他甚至會關心最基層士卒和民夫的夥食與醫療保障,下令務必足量供應,若有傷病,需及時救治。
這些細微處的關懷。
讓他迅速贏得了不少底層軍民的由衷愛戴。
贏子夜偶爾會站在遠處,看著扶蘇忙碌卻充實的身影。
看著他與將領、工匠、甚至土著部落頭人認真交談的模樣。
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讚許。
這一戰,這位兄長,確實成長了許多……
一日傍晚。
兄弟二人在行宮庭院中對坐用餐。
扶蘇放下羹匙,神色認真地對贏子夜道:“六弟,為兄已於三日前,將南疆大捷,百越平定,以及六弟你居功至偉的詳情,具表呈報於父皇了。”
“此次南征,若無六弟你運籌帷幄,決勝千裡,絕無可能如此順利收官。”
“為兄定會在父皇麵前,為你請功!!!”
贏子夜聞言,隻是淡淡地喝了口茶,語氣平靜無波:“有勞兄長費心。”
“不過功過與否,父皇自有聖斷。”
“你我臣子,儘力而為便是。”
他對所謂的請功封賞,似乎真的毫不在意。
他看向扶蘇,話鋒一轉:“倒是兄長,南疆已定,不日便可啟程返回鹹陽了。”
“經此一役,兄長在父皇和朝臣心中,想必亦能有所改觀。”
然而,扶蘇卻緩緩搖了搖頭,目光堅定:“六弟,為兄不打算回去了。”
贏子夜執杯的手微微一頓,抬眼看他。
扶蘇深吸一口氣,坦然道:“此一戰,為兄雖曆經險境,卻也看清了許多。”
“論運籌帷幄,臨陣決斷,為兄遠不及六弟你。”
“論體察民情,實務操作,為兄亦有許多不足。”
“紙上得來終覺淺…這南疆萬裡山河,百廢待興,正是最好的曆練之所!”
他站起身,走到廊邊,望著窗外漸漸亮起的燈火和遠處蒼茫的群山:
“為兄已另修表章,呈請父皇,允我暫留南疆,協助蒙毅將軍、王賁老將軍他們,負責這墾荒、修渠、繪圖、安撫部落等一應內政建設之事。”
“這些事繁瑣,卻關乎帝國能否真正掌控這片土地,關乎萬千生靈福祉!”
“為兄想留下來,做些實實在在的事情。”
他回頭看向贏子夜,臉上帶著溫和卻堅定的笑容:“也為父皇,真正分憂!”
贏子夜看著眼前的兄長,沉默了片刻。
他能看出扶蘇眼中的真誠和決心。
那並非一時衝動,而是經過深思熟慮後的選擇。
他深知,這位兄長需要的不是在鹹陽的虛名。
而是在地方實務中的真正磨礪和功績。
這樣才能真正扭轉他以往在眾人心中“仁弱”的印象。
“既然兄長已做決斷,弟便不再多言。”
贏子夜緩緩頷首,語氣中多了一絲難得的鄭重!
“南疆初定,百廢待興,確需一位能體恤民情,持重穩妥之人坐鎮。”
“兄長願意留下,於國於民,皆是好事!若有需弟相助之處,兄長儘管開口。”
扶蘇聞言,臉上露出由衷的喜悅和釋然,重重拱手!
“多謝六弟!”
兄弟二人相視一笑,許多儘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