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晨光熹微,寒意刺骨。
秦望舒獨自一人,步履無聲地走向聽雨閣。
既然拿了“掌管”的名頭,自然要做些樣子。何況,她對蘇懷瑾那出“虛不受補”的真相,很感興趣。
推門而入。
一股濃重的藥味混著檀香,撲麵而來。
蘇懷瑾已經醒了。
他半靠在床頭,換了乾淨的寢衣,臉色是久病未愈的霜白,薄唇卻無一絲血色。那雙深不見底的眼,清明得可怕,正死死地盯著窗外那棵枯敗的梧桐。
秦望舒視若無睹,徑直走到桌邊,提起冰涼的紫砂壺,給自己倒了杯水。指尖觸上微涼的杯壁,那寒意順著指尖,沁入心底。
“醒了?”
她的聲音打破了這滿室死寂。
蘇懷瑾的眼珠僵硬地轉動,視線刀子一般刮過來,帶著審視與刻骨的冷漠。
“來看我死了沒?”他聲音沙啞,字字帶刺。
秦望舒唇角勾起一抹極淡的笑意。
“可惜,閻王不收你。”她端著茶杯,步履輕緩地走到床邊,將杯子遞過去,“剛醒,潤潤喉。”
蘇懷瑾沒接。
那雙眼睛,像兩口不見底的寒潭,死死鎖著她,裡麵翻湧著屈辱與不解。
“你到底想做什麼?”
秦望舒不答,反問:“你父親,又想做什麼?”
蘇懷瑾的薄唇瞬間抿成一條直線。
他看不懂她。
這個女人,行事瘋癲,手段狠辣,仿佛一個洞悉所有秘密的鬼魅。她不按任何常理,用最蠻橫、最直接的方式,將整個棋局攪得天翻地覆。
“想看我父親的笑話?”蘇懷瑾冷笑,試圖用最後的驕傲築起防線。
“看他的笑話?”秦望舒將茶杯擱在床頭矮幾上,拉過一張圓凳施施然坐下,“我怕臟了眼。”
她坐姿閒適,仿佛在自家後院。
“我隻是好奇,”她抬眼,目光清亮,卻帶著刺骨的寒意,“能讓你一個十四歲的解元郎,差點見了閻王。那碗湯,味道想必……很特彆。”
蘇懷瑾的身體,肉眼可見地僵住了。
秦望舒就那麼靜靜地看著他,看著他眼底的防線一寸寸崩塌。
她知道他很聰明。而對一個聰明人最極致的折磨,莫過於讓他清醒地意識到,自己被當成一個徹頭徹尾的傻子算計。
尤其,那個人還是他的親生父親。
他的驕傲,他的自尊,他十年寒窗換來的一切,此刻怕是都已被碾成了齏粉。
許久。
蘇懷瑾才從牙縫裡擠出五個字。
“藜蘆燉野雞。”
他說完,眼底閃過一抹濃重的自嘲。
秦望舒的眉梢,輕輕一揚。
藜蘆。
有毒,主吐逆,與人參相克。
同食,輕則元氣大傷,重則……可致死。
好一個蘇文越。
用一碗穿腸的毒湯,來演一出父慈子孝的苦肉計。
真是個好父親。
“慈父之心,真是令人動容。”秦望舒輕聲感歎,語氣聽不出喜怒。
蘇懷瑾猛地抬頭,那雙寒潭般的眼眸裡,第一次出現了裂痕。
“你也懂醫?”
“略知一二。”秦望舒臉上掛著天真無害的笑,“畢竟,想活得久一點,總要多學些保命的本事。”
這話,像一根淬了毒的針,狠狠紮進蘇懷瑾的心裡。
保命的本事。
他十年寒窗,學的是經世濟民,可到頭來,連自己的命都保不住。
何其諷刺!
“所以,”秦望舒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