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嘗試【獵人之道】,在荒野中與野獸為伴,卻在試圖刻印第一道【契約之痕】時,因氣血不足而險些被逸散的靈魂殘響衝垮,險些靈魂崩潰;
他向光明之神祈禱,渴望成為一名【聖徒】,在教國最偏遠的修道院裡掃了十年地,但神祇似乎也對這具被龍炎詛咒過的、連信仰都無法產生足夠力量的殘軀不感興趣。
鍛造、製藥、馴獸……
他像一個溺水者,瘋狂地抓取著每一根稻草,但最終,所有的道路都在二階的儘頭,為他關上了大門。
他的見識和技巧在增長,但他的力量,卻在隨著時間不斷流逝。
現在,他八十歲了。
一個半截身子都已入土的暮年騎士,一個甚至無法催生出完整鬥氣的“偽·正式騎士”。
他終於放下了所有的幻想,回到了這片他出生的鄉野,準備平靜地迎接騎士最終的宿命——死亡。
回憶如潮水般退去。
戈斯緩緩呼出一口濁氣,那口濁氣在微涼的空氣中,都顯得有氣無力。
他穿上那件洗得發白的亞麻布衣,布料粗糙的質感摩擦著皮膚,帶來一絲真實感。
他走進簡陋的木屋,開始準備晚餐。
一塊乾硬的黑麵包,幾片風乾的鹹肉,還有一鍋不知道煮了多久、散發著古怪味道的蔬菜湯。
這便是他如今能負擔得起的全部食物。
“咳……咳咳……”
一陣劇烈的、撕心裂肺的咳嗽讓他不得不扶住灶台,瘦削的脊背如同被風吹彎的蘆葦。
他咳得彎下了腰,好半天才緩過勁來,吐出一口帶著血絲的濃痰。
就在這時,一個聲音毫無征兆地在他身後響起,帶著一絲戲謔與三分無奈。
“過了六十年,你的廚藝還是一如既往的令人絕望,沒有一絲一毫對美食的敬畏。”
戈斯沒有回頭,隻是平靜地將一塊木柴塞進爐膛,火光映照著他那張波瀾不驚的臉。
他太熟悉這個聲音了,也熟悉這種如同融入空間粒子般、悄無聲息的出現方式。
一個高挑身影優雅地走到他對麵,隨意地坐下。
她穿著一身深紫色的華麗法袍,法袍的麵料如同流動的星空,上麵用金線和銀線繡著複雜而神秘的魔法符文。
帽簷下,是一張即使以精靈的標準來看也堪稱完美的容顏,隻是眉宇間帶著一絲無法掩蓋的、屬於上位者的威嚴和疲憊。
她便是伊芙娜,曾經“晨曦之刃”的魔女,如今已是奧法聯合會退隱的塔主,一位觸摸到【元素之主】之上境界的大人物。
伊芙娜伸出纖細的手指,一道微光閃過,鍋裡的一塊鹹肉便憑空飛到了她的嘴邊。
她嫌惡地咀嚼了兩下,那鹹肉在她口中仿佛不是食物,而是某種劇毒。
然後,她毫不客氣地將其變成了一捧毫無能量的細膩飛灰。
“有些事,生來就注定了。”戈斯的聲音沙啞而平淡,毫不在意地拿起一塊黑麵包,用力地撕下一塊,就著那鍋難喝的湯,毫無反應地咽下一口鹹肉,“改變不了,也不想改。”
伊芙娜的動作一滯。
她沉默了,靜靜地看著戈斯那副蒼老得仿佛隨時都會被風吹散的模樣。
昔日那個風華正茂、永遠站在他們麵前、用寬闊的後背為他們擋下一切風雨的無畏騎士,已經悄然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連呼吸都帶著沉重負擔的……垂暮之人。
她緩緩拉下寬大的魔法帽簷,遮住了自己泛紅的雙眼,聲音卻出賣了她,帶著一絲難以壓抑的顫抖。
“戈斯……你還沒改變主意嗎?跟我們走,去更高的位麵,我們有辦法……米婭找到了一棵世界樹的嫩枝,我可以用它為你重塑身軀……”
“咳咳!”戈斯用一陣劇烈的咳嗽打斷了她,“人各有命,不必強求。我這把老骨頭,就不去拖累你們征戰星海了。”
伊芙娜不再言語。
她知道,再說下去也隻是重複過去幾十年的爭吵。
這個男人的固執,和他的騎士之道一樣,堅硬得像塊岩縫裡不停掙紮向上的石頭,卻讓人心生苦酸想哭的敬畏。
她站起身,最後深深地看了戈斯一眼,似乎想將他此刻的模樣永遠刻在心裡。
“我要去參加一場位麵戰爭了,為了守護這裡……我們的故鄉。”她背對著戈斯,聲音恢複了平日的清冷,“對抗一群名為‘吞噬者’的異界蝗蟲。下一次見麵,不知道會是多少年後了。”
沉默。
伊芙娜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她猛地一揮手,一道柔和的魔法光暈在地上鋪開,一個嬌小的身影出現在光暈中。
那是一個白發紅瞳的血族蘿莉,身上穿著破爛但依舊能看出原本華貴的貴族服飾,陷入了沉睡。
她的背後,本應長著翅膀的地方,隻有兩道醜陋交錯的疤痕。
“返祖血脈,血族始祖的直係後裔。”伊芙娜的聲音裡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一絲近乎哀求的祈願,“被她咬上一口,成為她的眷屬,你能獲得近乎永恒的生命。戈斯,算我求你……活下去,好嗎?”
戈斯看向那個熟睡的血族蘿莉,眼神沒有絲毫波動,隻是淡淡地說了一句:“伊芙娜,拐賣兒童,可不是一位至高魔女該做的事。”
伊芙娜的身體微不可察地顫抖了一下。
她苦笑一聲,知道自己又一次失敗了。
這個男人,寧願像個凡人一樣在孤獨中腐朽,也不願接受他們這些隊友任何形式的“施舍”。
她不再停留,身影在空氣中如水波般散去,隻留下一句隨風飄散的心酸話語。
“照顧好她……至少,彆讓她死在你前麵。”
木屋裡,重歸寂靜。
戈斯沉默地看著地上的女孩,昏黃的油燈將他佝僂的影子拉得老長老長。
他能感受到女孩體內那股雖然微弱但卻極其純粹、高貴的血族血脈,以及那份深植於基因中對生者鮮血的渴望。
就在這時,那血族蘿莉長長的白色睫毛輕輕顫動了一下,緩緩睜開了雙眼。
那是一雙,盛滿了仇恨、迷茫與警惕的,猩紅色的眼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