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蠻那劫後餘生的嘶啞咆哮,如同受傷孤狼的嗥叫,在死寂的天哭峽中回蕩,最終被嗚咽的風聲和大地深處持續崩裂的沉悶轟鳴吞沒。他跪在焦黑破碎的大地上,巨大的身軀因失血和脫力而微微顫抖,滾燙的淚水混合著血汙,在他古銅色的臉頰上衝刷出道道泥濘的痕跡。那雙布滿血絲的銅鈴大眼,死死盯著麵前兩個生死未卜的同伴。
顧星辰靜靜躺著,殘破的身體被一層極其稀薄、如同晨曦薄霧般的混沌氣流包裹。這氣流緩緩流轉,每一次拂過他深可見骨的傷口,那翻卷的皮肉便以肉眼難以察覺的速度滋生出一絲微弱的新芽。他呼吸微弱得幾乎斷絕,胸膛的起伏微不可查,但一絲微弱卻無比堅韌的生命之火,如同風中殘燭,始終頑強地在他丹田深處那緩緩旋轉的混沌漩渦核心中搖曳。那漩渦深邃如微縮的星雲,每一次旋轉都仿佛吞吐著無形的混沌本源,沉重、晦澀,卻又孕育著難以言喻的磅礴生機。道基重塑成功,但這新生之軀,如同剛剛燒製出爐、尚未冷卻的琉璃,脆弱到了極致,任何一點劇烈的衝擊都可能讓其再次崩碎。
陸青璿躺在石蠻另一側,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仿佛一碰即碎的玉瓷。眉心那點溫潤的紫芒,如同被厚厚塵埃覆蓋的星子,光芒黯淡到了極致,僅能勉強維持著自身不滅。那盞曾力抗化神一擊的紫華燃心燈虛影早已消散,隻有一點微弱的紫色光暈,如同呼吸般在她眉心豎痕處極其緩慢地明滅。冰藍的血蝶魂火也幾乎熄滅,化作一縷淡得幾乎看不見的藍色煙氣,縈繞在紫芒周圍,傳遞著守護的執念。她的神魂本源透支到了極限,如同燃儘的燈油,僅靠那點源自古玉核心碎片的紫芒在吊著最後一口生機。
“活著…都還活著…”石蠻用沾滿血汙和泥土的大手,笨拙地抹了一把臉上的淚痕,聲音嘶啞地重複著。他強忍著全身骨骼欲裂的劇痛,掙紮著盤膝坐起,試圖運轉體內殘存的、源自古族血脈的雄渾氣血。然而,氣血剛一催動,胸口便傳來撕裂般的劇痛,一口逆血湧上喉頭,又被他強行咽下。他的傷勢同樣沉重,內腑移位,經脈多處斷裂,古銅色的皮膚上布滿了被威壓撕裂的血口和灼燒的焦痕。但他顧不得自己,一雙眼睛焦急地在顧星辰和陸青璿身上來回掃視。
“頭兒…小璿兒…撐住…俺老石…帶你們出去!”石蠻咬著牙,喉嚨裡發出低沉的、如同受傷野獸般的嗚咽。他環顧四周,鉛灰色的蒼穹上,那道被血神光柱撕裂的巨大豁口正在空間法則的作用下緩慢地彌合,邊緣如同熔化的琉璃般流淌、交融,發出細微的滋滋聲。下方的戰場則是一片末日景象:大地如同被巨獸蹂躪過,布滿了深不見底的巨大溝壑和塌陷的深坑,白骨與焦土混雜,空氣中彌漫著濃得化不開的血腥味、骨粉的嗆人氣息以及殘留的汙穢煞氣。遠處,幾座斷裂的山峰斜插在廢墟中,更添幾分蒼涼與死寂。除了風卷塵沙的嗚咽和大地深處偶爾傳來的、令人心悸的崩裂聲,再無其他活物的氣息。這裡,已是真正的絕域死地。
必須儘快離開!石蠻心中隻有一個念頭。顧星辰和陸青璿的狀態根本承受不起任何意外,更彆說此地殘留的化神威壓和汙穢煞氣還在持續侵蝕著他們本就脆弱的本源。他強撐著身體,試圖將顧星辰背起來。然而,他重傷之軀,力量十不存一,剛將顧星辰沉重的身體抬起一半,腳下便是一個踉蹌,差點兩人一起栽倒在地。
就在這時——
嗡!
一聲極其微弱、如同蚊蚋振翅般的輕鳴,突兀地在石蠻耳邊響起。
他猛地一僵,以為是錯覺。但緊接著,那嗡鳴再次響起,這一次,更加清晰!聲音的源頭,並非外界,而是…源自他的血脈深處!
石蠻低頭,看向自己染血的胸膛。在他心臟的位置,皮膚之下,一點極其微弱、幾乎難以察覺的土黃色光芒,如同沉睡的星辰被喚醒,正極其緩慢地、卻異常堅定地…亮了起來!一股源自血脈源頭的、古老、蒼茫、帶著大地般厚重與悲愴的悸動,如同沉睡的火山蘇醒,開始在他四肢百骸中緩緩流淌、共鳴!
“這是…”石蠻銅鈴般的眼睛瞬間瞪圓,布滿血絲的眼白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狂喜與一種源自本能的敬畏!“先祖…血脈…在召喚?!”
他猛地抬起頭,布滿血汙和汗水的臉上肌肉繃緊,目光如炬,穿透彌漫的煙塵與煞氣,死死投向天哭峽深處,那最為幽暗、仿佛連接著九幽地獄的某個方向!仿佛冥冥之中,有一條無形的線,穿透了空間的阻隔,跨越了時間的塵埃,將他與那個方向緊緊相連!一種強烈的、無法抗拒的歸家渴望,如同潮水般瞬間淹沒了他的心神!那裡…有他血脈的源頭!有他古族先祖遺留的痕跡!那是一種比生命本能更深邃的呼喚!
“埋骨…荒原…古族…歸途…”石蠻的喉嚨裡,發出幾個模糊不清、卻帶著洪荒氣息的音節。那是烙印在血脈深處的古老真名!這突如其來的血脈感應,如同黑暗中的燈塔,瞬間驅散了他心中的絕望與迷茫!離開的方向,找到了!而且,那血脈的源頭之地,或許…就有救命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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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石蠻因血脈感應而心神激蕩的瞬間,異變陡生!
嗤嗤嗤——!
距離他們不遠處,一片被汙穢血雨浸透、混雜著大量白骨碎片的焦黑地麵,毫無征兆地蠕動起來!仿佛有無數細小的毒蟲在地底鑽行!濃鬱到令人作嘔的血腥味和汙穢煞氣猛地爆發!
噗!噗!噗!
數十道粘稠、暗紅、如同活物般扭曲蠕動的汙血之箭,猛地從地麵爆射而出!它們並非射向石蠻,而是如同嗅到血腥味的毒蛇,帶著刺耳的破空尖嘯,直撲地上昏迷不醒、新生的混沌界域核心氣息如同最美誘餌的顧星辰!更有一部分汙血箭,則如同跗骨之蛆,射向陸青璿眉心那點黯淡的紫芒!這些汙血,顯然是那血神教化神投影潰散時,滲透進大地深處殘留的最後惡念與汙穢本源所化,此刻感應到顧星辰新生的混沌氣息和陸青璿的紫芒,如同餓狼般被徹底激活,發起了亡命反撲!
“不好!”石蠻亡魂皆冒!他距離兩人還有幾步之遙,重傷之下根本來不及撲救!那汙血之箭蘊含的汙穢侵蝕之力,足以瞬間汙染顧星辰剛剛重塑的脆弱道基,更可能徹底熄滅陸青璿最後的生機!
千鈞一發之際!
嗡——!!!
陸青璿眉心那點黯淡到極致的紫芒,仿佛被這致命的汙穢氣息徹底激怒!它猛地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華!雖然依舊微弱,卻帶著一種源自鴻蒙初開的純淨與不容褻瀆的威嚴!
光芒流轉間,那盞古樸的紫玉蓮燈虛影,竟再次艱難地、由虛化實般浮現出來!燈盞僅有寸許高下,虛幻得仿佛隨時會消散,燈芯處,一點比米粒還要微小的紫色火焰,正以燃燒自身本源為代價,瘋狂地搖曳、跳動!
紫華燃心燈!再現!
“淨!”
一個微弱卻無比清晰的意念,仿佛穿透了昏迷的屏障,從陸青璿殘存的神魂深處發出,烙印在紫玉蓮燈之上!
呼——!
燈芯那點微小的紫色火焰驟然一亮!一道極其纖細、卻純淨凝練到極致的紫色光絲,如同劃破永夜的曙光,瞬間從燈焰中射出!
這道紫光絲線,精準無比地掃過那數十道撲向顧星辰的汙血之箭!
嗤嗤嗤——!
如同燒紅的利刃切入凝固的油脂!沒有劇烈的爆炸,隻有一種令人牙酸的劇烈消融聲!那些凶戾的汙血之箭,在接觸到紫色光絲的瞬間,其蘊含的汙穢煞氣、怨毒詛咒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冰雪,發出無聲的哀嚎,瞬間被淨化、蒸發!暗紅的汙血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色、分解,最終化為縷縷腥臭的黑煙消散!撲向顧星辰的致命危機,被這纖細卻無比堅韌的紫光絲線,硬生生地…攔腰斬斷!
然而,陸青璿強行催動這最後一點守護本源,代價是慘重的!那盞剛剛凝聚的紫玉蓮燈虛影劇烈顫抖,燈芯的紫色火焰猛地一暗,幾乎徹底熄滅!陸青璿本就透明的臉色瞬間泛起一層死灰,身體劇烈地抽搐了一下,眉心豎痕處甚至滲出了一縷刺目的紫金色血絲!她的氣息,如同斷崖般跌落,那點守護紫芒也黯淡到了極致,仿佛風中殘燭的最後一點火星。
“小璿兒!”石蠻目眥欲裂,心如刀絞!他親眼看到陸青璿為了守護顧星辰,不惜以最後的神魂本源為燃料,點燃了那盞心燈!這無異於飲鴆止渴!
但危機並未完全解除!撲向陸青璿本身的幾道汙血之箭,已然近在咫尺!紫華燃心燈的力量在淨化了攻擊顧星辰的汙血後,已是強弩之末,根本無力回防自身!
就在這守護之光即將被汙穢吞噬的刹那——
“哼!”
一聲壓抑著無儘痛苦與暴怒的低吼,如同沉睡的太古凶獸蘇醒的前兆,驟然響起!
躺在地上的顧星辰,不知何時睜開了眼睛!
那雙眼眸,不再是燃燒著冰火魔焰的狂暴,而是變成了一種近乎純粹的、如同萬古寒淵般的…幽暗!深邃的眼瞳深處,仿佛有混沌星雲在緩緩生滅,冰冷、死寂,卻又蘊含著令萬物歸墟的恐怖意韻!一股沉重、晦澀、仿佛能令空間凝滯的混沌威壓,以他為中心,如同無形的潮汐,轟然擴散!
雖然微弱,卻帶著新生的、不容侵犯的界域意誌!
他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