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他看到了那家咖啡館的招牌。
依舊亮著溫暖的燈光,像是在黑暗中為他指引方向的一盞明燈。
他停下腳步,站在街對麵,隔著雨幕,靜靜地看著。
咖啡館裡依舊有不少客人。他猶豫了一下,不知道是否應該進去。
萬一她不在呢?
萬一進去之後,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呢?
就在他猶豫不決的時候,咖啡館的風鈴,再次響了起來。
他下意識地抬起頭,看向門口。
一個熟悉的身影,撐著一把透明的雨傘,正準備推門進來。
是她!
他的心臟猛地一跳,幾乎要從胸腔裡蹦出來。
她回來了!
她果然回來了!
雨水打濕了她的褲腳和鞋子,她的臉色有些蒼白,頭發也有些淩亂地貼在臉頰上,看起來有些狼狽,但那雙清澈又茫然的眼睛,卻依舊明亮。
她似乎並沒有注意到站在街對麵的他,隻是低頭看了看手中的日記本他認得出來,那就是剛才他撿到的那本!),然後深吸了一口氣,推開了咖啡館的門,走了進去。
他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咖啡館溫暖的燈光裡,心裡充滿了激動和……一種難以言喻的緊張。
機會來了。
他可以進去,把日記本還給她,然後……
然後呢?
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他不能再猶豫了。
他緊了緊手中的日記本,也撐開了一把不知從哪裡來的、同樣透明的雨傘也許是他剛才情急之下從某處順手拿來的),然後,邁開腳步,朝著咖啡館的方向,衝進了無邊的雨幕之中。
這一次,他不再是一個旁觀者。
這一次,他要親自走進那個故事裡,去尋找那個困擾了他整個雨夜的答案。
即使,那個答案,可能並不存在。
即使,等待他的,可能隻是更深的迷茫和……孤獨。
但至少,他嘗試過。
至少,他不再是那個僅僅在窗邊默默凝視、獨自猜測的影子。
雨,依舊在下。
仿佛要洗淨這座城市的所有秘密,又仿佛要將所有的心事,都深深埋藏在潮濕的泥土之下,等待著某個不期而遇的春天。
而他和他,她和他們,以及這座城市裡無數個孤獨的靈魂,都在這無休無止的雨聲中,尋找著屬於自己的那份答案,和那份……或許永遠也不會到來的,“在一起”。
雨滴在青石板上砸出細碎銀花。
戌狗忠骸的鹿皮靴碾過積水,暗紅披風在身後獵獵作響。他停在巷口歪脖槐樹下,青銅刀匣在掌心泛著青灰冷光。巷尾傳來鐵器相擊的錚鳴,周汾漪正用機械義肢敲打銅盆,金屬震顫聲裡混著雨聲,像催命的更鼓。
“當啷——“
刀匣開啟的刹那,整條巷子的雨水都凝在半空。戌狗忠骸看見自己的倒影在刀身上碎裂,猩紅紋路順著青銅饕餮的嘴角蜿蜒而下。刀脊凸起處凝結著血珠,仿佛有人剛剛用這柄刀斬斷過千年時光。
“喀嚓。“
周汾漪的銅盆摔在青磚上。啞巴瞪圓的眼睛映著那柄魔刀,機械義肢關節發出不堪重負的咯吱聲。他嗅到空氣裡浮動的鐵鏽味,那是比暴雨更腥濃的血氣。
戌狗忠骸的喉結滾動兩下。刀柄纏著的鮫綃突然繃斷,暗紅流蘇掃過他顫抖的眼瞼。刀刃出鞘的瞬間,他聽見自己骨骼發出金石相撞的脆響。雨簾被無形利刃劈開,積水在刀鋒兩側懸停成晶瑩的刀戟。
“錚!“
周汾漪的機械臂彈出三寸鋼刃。啞巴的瞳孔劇烈收縮,他看見戌狗忠骸後頸暴起的青筋正滲出黑霧,那些霧珠落在地麵滋滋作響,竟將青石腐蝕出蜂窩狀的孔洞。
戌狗忠骸動了。他的步伐帶著某種古拙韻律,像是踩著早已失傳的戰陣鼓點。魔刀劃出的弧光割裂雨幕,周汾漪的鋼刃迎上時迸出金石火星。兩柄兵刃相撞的刹那,啞巴機械臂內側的齒輪突然逆時針瘋轉,濺出的銀屑在空中凝成細小的血色符咒。
“原來是你。“戌狗忠骸的聲音像是砂紙磨過生鐵。他手腕陡然翻轉,刀鋒貼著鋼刃削向周汾漪的咽喉。啞巴仰麵後倒,機械臂在半空劃出殘影,十二道寒光自義肢彈出,卻在觸及魔刀三寸時儘數崩裂。
周汾漪滾進潮濕的巷弄深處。他扯開衣襟,胸口的青銅羅盤正在瘋狂旋轉,二十八宿星圖在銅麵投下鬼魅般的暗影。戌狗忠骸的刀鋒釘入他方才站立的位置,青磚迸裂的碎屑裡浮動著細小的青銅碎末——那是羅盤被震落的零件。
“你果然能感應。“戌狗忠骸的披風突然鼓脹如帆,暗紅紋路在皮膚下遊走成古老的圖騰。魔刀發出嬰兒啼哭般的嗡鳴,刀身浮現出密密麻麻的楔形文字,每個字符都在吮吸著空氣中的血氣。
周汾漪吐出三枚銅錢。青銅幣在空中炸成刺目的星火,照亮他手中驟然成型的機關弩。戌狗忠骸的瞳孔收縮成豎線,魔刀劈開雨幕的瞬間,弩箭的軌跡在雨簾中烙下二十八道焦痕——正是羅盤投射的星圖方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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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
魔刀削斷最後三支弩箭,刀鋒順勢嵌入周汾漪胸前的青銅羅盤。齒輪崩裂的脆響中,啞巴看見自己血液順著刀槽逆流而上,在饕餮張開的利齒間凝成赤紅的結晶。戌狗忠骸突然悶哼一聲,那些結晶正順著刀柄滲入他的經脈,在皮膚下勾勒出燃燒的梵文。
暴雨突然靜止。
戌狗忠骸的影子在青磚上扭曲膨脹,化作三頭六臂的魔神法相。他手中的魔刀開始生長,刀脊裂開無數細縫,每個裂縫裡都睜開一具猩紅豎瞳。周汾漪的機械義肢突然不受控製地調轉方向,肘部關節彈出淬毒利刃。
“坎位!“啞巴嘶吼著砸碎街邊燈籠。火油在空中爆開時,戌狗忠骸的第三隻眼在額間睜開。魔刀橫掃掀起的氣浪將火雨凝成赤色冰晶,周汾漪借著反衝力躍上屋脊,身後傳來建築承重梁斷裂的轟鳴。
戌狗忠骸踏著燃燒的冰晶追擊。他的每一步都在地麵烙下燃燒的卦象,魔刀拖曳的軌跡將雨水蒸騰成猩紅霧靄。周汾漪甩出腰間的銅鈴,九枚青銅音波在霧中炸開,竟在虛空凝成八卦陣圖。
“巽風!“
戌狗忠骸的刀鋒劈開風陣,碎裂的卦象化作利刃反撲。啞巴翻身躍下屋脊,機械臂插入地麵三寸,整條巷道的青磚突然升起組成防禦工事。魔刀斬斷最後一塊牆磚時,周汾漪的指尖已按在巷底的青銅地磚上——那裡刻著七星鎮魔陣的陣眼。
戌狗忠骸的狂笑震落屋簷積雨。他的肌肉突然膨脹,暗紅紋路裂開露出青銅光澤,那些本該是血肉的部分竟是活著的古篆。魔刀發出震耳欲聾的嗡鳴,刀身浮現的楔形文字脫離刀體,在空中結成血色鎖鏈。
周汾漪的機械臂突然逆向拆卸。當第七枚齒輪飛入陣眼時,整座巷道的地麵突然翻轉,露出深埋地下的青銅祭壇。戌狗忠骸的腳步在祭壇邊緣頓住,那些活著的文字突然脫離他的身體,在祭壇表麵拚湊出完整的《逆道經》。
“原來如此。“戌狗忠骸抹去嘴角溢出的黑血。他抓起祭壇上的九枚青銅釘,每一枚都沾著暗褐色的陳舊血跡。周汾漪的機關眼突然迸裂,從空洞的眼眶裡伸出數十條青銅絲線,每根絲線末端都係著刻滿符咒的青銅片。
魔刀突然調轉方向刺入祭壇。戌狗忠骸的吼聲震碎三重屋瓦,那些青銅釘在他手中熔成液態,順著刀身紋路澆鑄成猙獰的鬼麵。周汾漪的機械軀殼突然解體,露出藏在胸腔裡的青銅核心——那核心表麵布滿彈痕,邊緣還殘留著未燃儘的炸藥引信。
當魔刀完全沒入祭壇時,整條巷道突然陷入死寂。戌狗忠骸的瞳孔擴散成純黑色,他背後的虛空浮現出八十一具青銅棺槨的虛影。周汾漪的機械核心突然迸發青光,那些纏繞在心臟位置的青銅絲線開始燃燒,在空中拚出八個燃燒的古篆:
“逆道者,當誅!“
戌狗忠骸的笑聲震碎最後一片青瓦。他握住完全黑化的魔刀轉身,刀鋒所指處,連雨滴都在半空燃成蒼白的火焰。周汾漪的機械身軀突然炸開,飛散的青銅碎片在空中組成二十八宿星圖,每顆星辰都拖著燃燒的尾焰墜向魔刀。
“坎水離火,未濟之象。“戌狗忠骸的獨白混著骨骼碎裂聲傳來。他的左臂突然爆開,噴出的不是鮮血而是暗金色的梵文。魔刀在星火中發出悲鳴,那些燃燒的文字卻順著刀脊爬上他的肩頭,在皮膚表麵凝成全新的圖騰。
暴雨重新傾盆而下時,周汾漪的殘軀正在快速晶化。他最後看向巷口歪脖槐樹,樹皮上正滲出琥珀色的樹脂,那些樹脂包裹住爆炸殘留的青銅碎屑,在雨中漸漸凝成半枚青銅虎符。
戌狗忠骸的腳步停在祭壇中央。他低頭看著完全魔化的右手,那些蠕動的古篆正在啃食他的血肉。魔刀倒映出的麵容已不似人形,額間睜開的三隻眼分彆映著青銅祭壇、晶化的周汾漪殘軀,以及槐樹深處若隱若現的青銅巨門。
當第一道晨曦刺破雲層時,魔刀逆道冥煞徹底沉寂。戌狗忠骸站在乾涸的血泊中,他的披風殘片掛在槐樹枝頭獵獵作響,像極了當年鎮守天門時獵獵飛揚的旌旗。
玉麵修羅月無瑕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魔刀“燎原燼陽”剛剛從天而降衝向林沁,落在林沁手中,千鈞一發,為了不讓魔刀“燎原燼陽”控製自己,林沁瞬間用氣道手段斬斷了自己的手臂。
一個小女生竟然有如此的魄力?!
但林沁也疼的暈死了過去。
暮色四合時,古寺簷角的青銅風鈴突然發出裂帛般的脆響。月無瑕握著傘柄的手指驟然收緊,傘骨上凝結的冰霜簌簌墜落,在青石板上碎成千萬點寒星。她望著天穹那道赤紅如血的刀光,恍惚間聽見自己腕間銀鈴鐺發出細碎的嗚咽。
“阿沁!“
那聲呼喊還未出口便被罡風絞碎。燎原燼陽裹挾著焚城之勢劈落,刀鋒割裂雲層時濺落的火星如同墜落的流星雨,將半座長安城照得亮如白晝。月無瑕看見林沁站在刀鋒最熾烈的地方,素白衣裙被氣浪撕成片片蝶翼,發間玉簪“哢嚓“斷裂的聲響混著骨骼碎裂的輕響,竟比簷角風鈴還要清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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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走任脈,血祭神魂——“她看著林沁咬破舌尖噴出的血霧在空中凝成符咒,突然想起三年前在漠北冰窟初見時,這丫頭捧著熱騰騰的羊肉湯碗,鼻尖沾著蔥花傻笑的模樣。那時她們還不知道,天機閣推演的“燎原燼陽“會像條飲血的赤練蛇,終究要擇人而噬。
刀身觸及肌膚的刹那,林沁眼瞳裡綻開妖異的金芒。月無瑕看見她袖中滑落的半截斷刃,那是去年中秋在太湖畔,她們為救被妖獸圍困的幼童,林沁用這把匕首生生剜出自己三根肋骨時留下的。當時血染紅了大片蘆葦蕩,她抱著昏迷的林沁在暴雨裡狂奔三十裡,懷中的體溫燙得像塊火炭。
“你總說要做斬斷宿命的刀。“林沁的聲音突然在耳邊炸響,月無瑕渾身劇震。記憶如走馬燈旋轉——十五歲生辰那夜,她們在朱雀大街放河燈,林沁說等天下太平了要開間胭脂鋪子,要製出比牡丹更豔的唇色;十七歲在苗疆遭遇蠱毒,林沁用銀簪劃破掌心為她吸毒血,笑著說“你這玉麵修羅的名號,總得配個不怕疼的好姐妹“。
此刻燎原燼陽的刀紋已爬滿林沁半邊身軀,月無瑕看見她脖頸處浮現的青紫色脈絡,那是被魔氣侵蝕的征兆。她想起昨夜占星台上崩裂的二十八宿銅人,紫微垣的星子墜落時,國師望著碎裂的星盤喃喃自語:“雙姝命格相衝,終究要應了那句"玉碎琉璃"的讖語。“
“閉眼。“林沁突然轉頭,被血浸透的唇角勾起熟悉的弧度。這個表情月無瑕太熟悉了——三年前在東海屠龍,當巨龍利爪即將穿透她胸膛時,林沁也是這般笑著躍下船舷,用身體擋住那致命一擊。隻是這次她手中握著的不再是魚腸劍,而是能焚儘八荒的燎原燼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