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明遠猛地從床上彈起來,抄起礦泉水瓶就往牆上砸。
塑料瓶“咚”地撞在牆上,又無力地滾落在地。
他盯著那個癟掉的瓶子,突然笑出了聲,這個礦泉水瓶子,此刻像極了自己。
其其格盤腿坐在蒙古包的地毯上,借著油燈微弱的光亮,小心翼翼地用膠布粘合相機裂開的機身。
從清晨到日暮,她滴水未進,連蒙古包的門簾都沒掀開過。
這無聲的抗議,巴特爾看在眼裡,卻始終沒有來勸。
手指撫過相機上斑駁的劃痕,這是陪她記錄過賽裡木湖四季的老夥伴。
晨霧中的牧群,落日下的敖包,暴風雪裡傲然挺立的經幡……
每一道傷痕都是回憶。
膠布粘到鏡頭卡口時,一顆淚珠突然砸在取景框上,濺開成小小的水花。
這些年積攢的委屈突然決了堤,為什麼牧民就不能當攝影師?為什麼哥哥寧可摔壞她的相機也不願相信她能拍好紀錄片?
淚水模糊中,她摸到相機底部那道最深的裂痕,那是今天被巴特爾摔在地上留下的。
“林大夫,這錢我們不能收!”巴特爾洪亮的聲音穿透氈房,讓正在修補相機的其其格手指一顫。
林玘雙手捧著厚厚的信封,語氣誠懇:“這是他全部的積蓄了。他特意囑咐,請彆責怪其其格。”
見巴特爾皺眉,他又補充道:“他是作家,也是我朋友,是來咱們查乾陶勒蓋村是采風創作的。破壞了祭祀,他真的很抱歉,現在正在想辦法彌補。”
巴特爾搓著粗糙的手掌,一時語塞。
眼前這位從城裡來的醫生,還有那個整天研究土壤的黃專家,是他們查乾陶勒蓋村的恩人。
去年冬天那場大雪,要不是林大夫連夜騎馬挨家送藥……
“錢您收下吧,雖然可能不夠,但這是他主動拿出來的,他已經意識到了已經的過錯!”林玘適時打斷他的思緒,“我能看看其其格嗎?”
門簾突然掀開,露出其其格哭紅的眼睛。
“林醫生……”姑娘的聲音還帶著鼻音。
巴特爾深深歎了口氣,粗糙的大手接過信封:“林大夫,我們草原人做事光明磊落,從不會無緣無故對人懷恨在心。”
他轉身凝視著妹妹,眼神複雜而堅定:“但千百年來,草原的規矩就像這賽裡木湖的水,清澈見底卻不容玷汙。”
看著哥哥走遠,其其格急忙拉住林玘的手:“林醫生,都是我的錯!是我騙他說可以拍攝的,祁明遠根本不知道祭祀的規矩……”
林玘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他讓我轉告你,彆放棄你的攝影夢想,他會幫你實現的。”
其其格咬著嘴唇:“但他……”
林玘望向遠處祁明遠住的方向,若有所思:“或許,這件事對他來說,反而是個轉機。”